今天起得有些晚了,这两日一直有些偏头痛,很不舒服。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清明小长假差不多算是过完了,我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店里琐事不断,直到早上她给我发过来一篇文,我才猛然发现,是清明了。
现在清明节与我而言就像是五一、十一一样,是客栈盈利的黄金期,是要我像只小陀螺一样不停旋转的一个节日。但其实清明——“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
我从记事的年纪起就没见过爷爷,对他的印象也只是墙上那张灰白照片,帅气,英朗,剑眉星目的中年人。五年级的时候奶奶去世了,当时妈妈说让我在家里看着妹妹,我好像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和奶奶的关系没有那么亲,我小时候也不是奶奶带大的,对那时候唯一的印象就是她带我去打麻将,把我放在炕头,我就坐在炕头啃人家糊墙的报纸,可能我现在肚子里的墨水都是当时攒下的吧。
奶奶出殡的那天,妈妈说让我去送一送,我看着下棺,清楚的记得棺材的一头没抬稳重重的摔了下去,二姑疯了一样冲下去,嚎啕大哭,爸爸跪在坟前哭的像个孩子,我只见他哭过三次,一次是因为想起了他奶奶,一次是因为我做手术前疼得睡不着觉,他跟我说:“睡吧,明天就会好的。”然后眼睛里闪着泪光,第三次就是这次,爸爸没有妈妈了。
我没有哭,我也很难过,但是我真的没有眼泪,那时,我还不认识死亡。
百年孤独里说:“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帘子。 你和死亡好象隔着什么在看,没有什么感受,你的父母挡在你们中间,等到你的父母过世了,你才会直面这些东西,不然你看到的死亡是很抽象的,你不知道。亲戚,朋友,邻居,隔代,他们去世对你的压力不是那么直接,父母是隔在你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帘子,把你挡了一下,你最亲密的人会影响你的生死观。”
初二那年暮秋,农历十月十一,从这天起我就再没有父亲了。我是初七的生日,父亲在给我过完十三岁生日后,就再也没送过我生日礼物了,而我也就再没过过农历生日。
最后的那段时日,父亲消瘦至极,我记得我给他洗了最后一次脚,给他买了包椰子糖,他吃了两颗,陪他看了半部《唐伯虎点秋香》,电影没看完,他就拔下了自己的氧气管,什么话都没留下,只是把手搭在我的手上。我开始疯了一样大喊,听见妈妈在厨房摔了碗冲进来。那天,他走的不安详,始终睁着眼睛,我默念了很多遍“我会好好的”才抹下眼皮。
没了才知道什么是没了,那时候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睡觉,只想睡觉,睡着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想,睡醒的时候心里就会有个声音跟自己说:“我没有父亲了。”
只有至亲去世的时候,你才会真正认识到死亡,人不是在该死的时候死,而是在能死的时候死,死亡使你相信这世界是美好的,在时间终将一切吞噬之前。父亲已经过了自己最好的年华,遇到了妈妈,见过了我和妹妹。我从不矛盾是不是该陷入悲伤,当然不是。莎士比亚说: “适当的悲伤可以表示感情的深切,过度的伤心只能证明智慧的欠缺。” 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父母终会离你远去,如果死亡能使他免受人间疾苦,或许这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父母尚在,人生还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由此看来我的来处和归途都只剩一半。我又怎会潇洒的说“不痛苦,不思念”。这些年来,我偶尔会陷入一种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某个大雨倾盆的夜晚,我独自站在冷清的店铺门口躲雨的时候,我多希望可以接到父亲的电话:“闺女,爸去接你。”
我和男朋友分手的时候,我多希望可以接到父亲的电话:“闺女,爸养你一辈子。”
我想要买一条很贵的裙子的时候,我多希望可以接到父亲的电话:“闺女,爸给你打钱了,想买什么买什么,别怕花钱。”
可我终将一个人走过一些艰难的日子,更何况很多时候日子并没有那么艰辛。
母亲尚在,小妹年幼,我爱她们,同爱父亲一样。我不想妈妈再工作,我要给妹妹更好的生活,我还有自己的梦想,这一切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也是我的父亲期望看到的。
我很少提起这件事情,不想被同情,这是我的人生,是我一生中必须要经历的事情,我认识了死亡,重新审视了自己。
父母在,你要多陪陪他们,父母不在了,你要过得好,要真的过得好。我要成为更好的自己,要替他照顾好妈妈和妹妹,要去见他没见过的风景,走过他没走过的路,去过他没过过的生活。
我们终会重逢,无论什么时候,再相见就是团圆,也是永远。你还是当年那个昂藏七尺,无所不能的父亲形象,我要比你走时老一些了。
爸,今年清明,微风细雨,我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