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丈夫回到新西兰的一年半后,我们的大女儿出生了。
很不幸的是,大女儿在我怀孕期间便患上了小肠扭转;并且最终因扭转的小肠破裂而造成感染……于是在出生后失去了50%的小肠。
幼小的女儿在惠灵顿医院的病床上,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挣扎着;丈夫在南岛工作,只有周末才能搭乘轮渡前来惠灵顿看望我们;在医院里独自照顾着女儿的我,却在为经受了病痛折磨的幼小的生命出院后的住处而纠结着。
因为那时的我才真正的意识到:我嫁的这个男人,除了一座尚未被开发的山地,一脑子的建房梦想和一把子建房的好手艺以外,在这个他已经离开了十几年的故乡,却没有一座可以让我和孩子栖身的住房。
大女儿在惠灵顿医院医护人员的治疗和照顾下生存了下来。在她的病情渐渐地稳定了下来以后,我抱着她搭乘从惠灵顿回家的飞机飞回到了丈夫的身边。
我们在城里离医院较近的地方租下了一座房子,暂时安顿了下来。
从医院回到家里后就是圣诞节了。
为了庆祝幸存下来的女儿在人世间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我们邀请丈夫在当地的家人一起,来我们的出租房子里共进圣诞午餐。
在热闹的谈话声中,我听到丈夫对他的小妹妹说道:
“……我这辈子最恨住在出租房子里,住别人的房子,就像把赚来的钱丢进水里一样……”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小姑关切地问道。
“……我看上了一座百年老房子,地点离城中心不远;价格很便宜,才15万纽币;有一个600平方米的小院子,里面还有一棵高大的山毛榉树……等女儿大一点的时候,我可以做个小秋千挂在树上……”
“听上去不错啊……”小姑感叹道。
“……可麻烦的是,那座房子因为被房主长久出租而损坏得很厉害,房子里的地板都被水浸泡坏了,房基也下沉了……”
“啊?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小姑惊奇地追问道:“怪不得这么便宜……”
丈夫放在餐桌上的右手在不经意间握起了拳头:
“……我不打算永远住在那一座破旧的房子里,尽管通过我的手,我会把它变得崭新和漂亮……我的计划是尽快地修复那座房子,在它升值后买掉它……然后用赚来的钱在我的那座山上盖起一座小房子先住进去,再在将来盖我梦想中的大房子……”
几天后,丈夫带着我来到了那座他刚刚买下的房子前。
我看见院子里的草长过了膝盖,木制的房顶和墙壁由于年久失修,油漆变得斑驳脱落,残破不堪……
我走到房前,站在门前破旧的椅子上透过黑洞洞的窗户望进去,看到残破的家具乱七八糟地堆放在脱了漆的地板上……
“光是整理这座房子,就得花多大的精力啊!”
我感叹到,不禁将目光收回,望向了这位站立在我身后的,带着满脸傻笑的男人;心里猜想着不知他又要变出什么样的把戏来,给我在异国他乡的生活带来更多的麻烦了。
“……对不起,我们还得搬进这里住,这样我们就可以省下租房子的钱……在住进来以后我会一点点地,尽快地把这座房子修复好卖掉;然后用赚来的钱盖我们的新房子……”
我听后有些头晕……事已至此,也只好照着他的计划办了。
为了照顾幼小的,生病的女儿,我无法上班,于是一家人收入的重担全都落在了丈夫的肩膀上。
从他那不多的收入里,我们要还从银行借来的,不算太多的债务;一家人的生活开支,还有修房所需要的建筑材料……
丈夫的修房工作都是在他上了整整八小时的班后,利用业余时间进行的。
他换下了腐败不堪的地板和墙壁、厨房的灶台和水池、洗澡间的百年大浴缸……然后用从美国带回的部分建筑材料,和从当地的建材市场,以及从一些二手货建材市场里找到的建筑材料,将原本老旧的房子变成了有着崭新和现代化风格的厨房和淋浴间,厕所,以及宽敞的卧室和客厅的舒适的住房……
在第二年春天到来的时候,原先杂草丛生的小院子里,被丈夫种上的各种颜色的鲜花开放了,院子里的桃树也结出了许多的果实,那座原先破落的房屋和院落随着严冬的远去而渐渐地变得生机盎然了起来。
两年后,我们的二女儿在这所房子里出生了。
丈夫将他亲手制作的小秋千挂在了门前的大山毛榉树上,小院子里荡漾着女儿们的欢笑声。
这座房子和院落的变化引来了路人和邻居们在门前的驻足。
在人们对维修后的房屋赞叹声中,只有我们知道所付出的辛苦和努力
确切地说,住在房子里修房子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因为我时常发现:在我想洗澡的时候,正在更换中的供水管道无法供应热水;在我想做饭的时候,发现正在修复更新中的厨房灶台不见了踪影;由于厨房正在更换水池,吃过饭的碗还得拿到洗澡间里去清洗……
在二女儿出生的几天后,我抱着她从医院里回到家,看见餐厅的一面墙壁被丈夫推倒翻修……还好当时是初夏时节,虽然少了一面墙壁,没有冷风鱼贯而入;可是蚊虫小咬也趁此飞入房中,将女儿们的身体上叮出了许多的红肿的小包……
我虽然心痛却也无奈。因为与每天住在丢失了墙壁的房子里,伴随着婴儿焦躁不堪的哭声,绕过餐厅在修复了一半的厨房里为婴儿准备食物相比,蚊虫的叮咬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罢了。
丈夫抱歉地对我说:“我们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可我还是没有让你住上好房子,实在对不起……不过,请相信我,有一天我一定会让我们一家人住在舒适的好房子里的……”
时光飞逝,转眼两年过去了。
丈夫与当地的一家房地产买卖代理公司取得了联系,将那座花费了近三年心血修复一新的房子,放在了当地的房地产售房市场上。
我带着两个幼小的女儿,配合着房地产公司卖房代理人的要求,为每周的房屋开放展示时间打扫整理着住房……终于在一次房屋竞价拍卖会上,我们以30万纽币的价格,将修复好的房屋成功拍卖给了从英伦移民到新西兰的一家人。
丈夫从赚来的15万纽币中拿出2万纽币,购买了一部二手的挖土机用来平整山地,作为建房的重要工具;他用剩余的钱买下了一座农用仓库的外壳,建在了我家山地半山腰的丛林中……
那以后,他利用业余时间开始了新一轮的,敲敲打打的工程,并很快在一年后,将那一座农用仓库改造成为了三室一厅的小楼,并且如愿以偿地将一家人搬回到了他梦想着建造大房子的山中。
“我们暂时住在这里,等条件成熟的时候,我们再把我梦想中的大房子给建起来……”
丈夫信心满满地对我说道。
搬进了那座阳光温暖的三室小楼中的我,对他所描述的未来其实并无太多的祈望。因为我深刻地知道,通往建造那所大房子的道路将不会是平坦的……
我深知他的倔强和不放弃,最终将会带领着我和家人走在通往那个梦想的,风风雨雨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