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人人死而平等。”
“那是什么地方?”
“死无葬身之地。”
在《活着》之后,我从余华一贯简单朴素的文字里,观看了又一个悲剧。如果说,《活着》是历史的悲剧,个人的悲剧,那么《第七天》就是现实的悲剧,社会的悲剧。
像鲁迅一样,余华用刻刀一样锋利的笔尖,把现实美好的面具活生生撕成碎片给你看,让你伤心,让你绝望,却又恰到好处地给你安慰,给你希望。
荒诞的现实
在小说的开篇,作者引用了《旧约》中的一段文字:
到第七日,
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
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
安息了。
神创造了万物,创造了美好的世界,可是作者偏偏将这些通通推翻给你看,世界并非充满爱,而是充斥着欺骗与荒诞。
与现实的荒诞相比,小说的荒诞真是小巫见大巫。
余华在封面如是说。
他用主人公死后七天的所见所闻,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无比荒诞的现实世界。殡仪馆里的等级分化,政府的隐瞒事实与谎报数据,防空洞中生活的鼠族,被管理部门逼得无法生存的谭家鑫一家,屈打成招的“罪犯”,李姓男子与张刚......所有这些悲剧都极尽荒诞与讽刺,小人物的辛酸、无奈和挣扎写的无比悲哀,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读者面前。
在这些事事面前,“人人生而平等”的口号何其讽刺!如何平等?权利和金钱的不公平占有注定无法平等,有钱的人死后在贵宾区候烧,他们会有宫殿般的墓地供他们死后长眠;普通平民终其一生花光毕生的积蓄,才能勉强买到一块小小的墓地,大多数人,却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们没有墓地,没有骨灰盒,甚至连净身都不能。生而平等像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幻象。
现实的荒诞又何止是无法平等的荒诞,作者还要用冰冷的笔触,将真善美一个个撕碎给你看。被隐瞒的重特大事故,被强拆掩埋的无数人,还有仗着死去的儿子到处旅游的父母,以及装着别人骨灰的骨灰盒......冰冷冷的现实,荒诞的现实。
荒诞中的清流
我们仿佛行走在这样的现实里,一边是灯红酒绿,一边是断壁残垣。或者说我们置身在一个奇怪的剧院里,同一个舞台上,半边正在演出喜剧,半边正在演出悲剧......
文学的功能便在于,让人绝望的同时又给人希望。如果这世间污浊不堪,没有一丝清流,这世界如何称作世界。
杨飞与养父的真情像是这污浊世界里存在的一股清流,滋润着这个荒诞的现实。
杨金彪终其一生都在爱护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从铁路上抱起杨飞的那一刹那,杨金彪的命运便有了风起云涌的翻转。如果没有抱起杨飞,他或许会娶妻生子,平静美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可是他是杨金彪,是个朴实善良又死心眼的人,所以他终生不娶,与家人疏远只为抚养这个他一直以为的弃婴,他无怨无悔,至死都在想着这个儿子。
这个世界还没有死去,还是有许多像杨金彪和杨飞这样善良的人。次次出手相助的李月珍一家,为了女友卖肾买墓地的伍超,朴实善良的谭家鑫一家......
这些人没有墓地,没有骨灰盒,他们去了一个无比美丽的地方,那里水清沙白,草绿花香,没有仇恨,没有贫富与贵贱,没有悲伤与疼痛,那里人人平等,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