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崖上长着一棵苍劲的青松,听别人说,曾经是有两棵的,可不知为何,另一棵已无影无踪。
树的前身是种子,据说是被风吹上来的。种子俩从一出生开始便处处攀比,所以他们都祈求风带他们到那崖上,好磨练自己,让对方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其中一粒落进了那崖边岩石裂开的缝中,另一粒则被风吹进了那崖上纵向张开的缺口,“嘿!”缺口里的种子叫道:“你选的什么地方?看这丑陋的怪岩,”那种子高声怪叫:"我才不是你这种没有远见的烂树!”另一粒种子轻轻一笑道:“瞧着吧。”便再次归于沉默。的确,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岩石里到处都有尖硬的棱角,就像鳄鱼的嘴巴一样,种子就落在一个棱角下的另一个棱角上,阳光难以照进的地方,可是水会在这里堆积,成一个水洼,把种子泡得就像一个胖娃娃。种子只好一点一点的向上梛。终于,他挪到另一处勉强会被光亮照到的地方,即使这样,它也只能每天受到几分钟阳光的亲拂。
那粒缺口中的种子每天看着这一切,总是讥讽它说:“嘿,傻瓜,看我这儿,每天有充足的阳光,和我随时想喝就有的水,”树种继续讥笑:“你就放弃吧,你在哪儿活不了一个月的,或者求我,让风把你带到我这来,我可以勉强收留你。”说完,缺口里的种子伸了伸懒腰,继续晒着温暖的阳光。岩缝里的种子就像没听到一般,它知道远方兼具着风雨:“不会很久了,不会有很久了!”它咬着牙挤出身上多余的水分继续说:“我要像妈妈一样长出伟岸的身姿,让嘲笑我的人看着,我不会是弱者!”。
终于,它的额头冒出了一点儿新绿,在灰暗的岩层中显得那么耀眼。它激动地颤抖,又昂起头继续迎接短暂而令人着迷的阳光。另一粒种子看见了这一切,不屑的撇了撇嘴道:“哼哼,使劲儿长吧,等你冒出了岩石,闪电回让你尝尝苦头的,而我,生活的那么自在,何必去长出芽来。去面对无情的暴风雨呢?”它得意的叫喊:“我每天有享受不尽的阳光。和喝不完的水,这样的日子多么令人神往,长大?那是笨蛋才会做的事!”岩缝里的种子对这一切置若未闻,它只希望冲破岩石,长出母亲一般伟岸的躯干。
那晚,风依旧猎猎的吹,吹得雨也来狠狠地砸向那崖,黑色的天空时而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又迅速湮灭,接着便传来一声声落石般的雷鸣。
冒出新绿的种子用头紧紧地顶着头上的棱角,一次、两次、三次……不管棱角有多硬,它还是无数次的顶了上去。空中再次划过一道闪电,伴随着爆炸一般的雷鸣,棱角,碎了。是在“卡擦”一声中碎的,那声音就像折断尺子一样清脆。缺口里的种子被冻得瑟瑟发抖,忽然听见那声脆响,它又张开嘴巴打着寒噤发笑:“哈哈,快长吧!长出头来,让我看看你是如何变成枯枝,像焦炭一样的断臂!”它露出狰狞的面孔狠狠咆哮,似乎那样就能免受寒冷的侵蚀。
小树苗抬起满是疮痍的头,看着天上宇宙一样深邃的夜空,和带来短暂光明的银弧。它抿了抿嘴,继续奋力无畏的生长,它的执念告诉它:无论怎样黑的天空,也会有被曙光刺破的时候。
也许过了很久,久到山里的蜜桃被猴子们吃饱了17次。
猴儿们总会在林中窜来窜去,或者一群一群的转悠,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就像在巡视领地,可那崖是他们的禁区。听老人们说,三十年前这林里曾出现过一个猴王,它人高马大,满身鬃毛,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暗红的猴脸上似乎只会撕牙咧嘴,普通的猴子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可它为非作歹,常常跑到附近的村子抢人们的粮食,那时候饿死的人不知多少,被抢的人们只有呼天抢地,然后等死。也许它的恶贯满盈触怒了天神,老天便睁开了眼睛,当那只猴王独自站在那崖边狠狠咆哮就像在宣告自己是世界的主宰时,刹那间雷声大作,风卷云涌,一个落雷袭来,一切又回复伊始,只是世间,少了只作威作福的猴王。
于是那崖,在猴儿们心中成了荒芜的、不可越雷池半步的禁地。
可是在猴儿们再次远眺那崖时,竟然发现了一颗伟岸的松树!它们叽叽喳喳的兴奋起舞,看啊,那树是如此葱茏美丽,又是如此昂然挺拔,可是树的几端,为何泛着焦黑?也许是被闪电劈了的吧,猴儿们想到这,面对那崖又望而却步了,它们心中的恐惧即便过了这么久,难道也萦绕不散?
那儿,难道真有什么宝藏吸引着灵长类的生物?我想有的吧,因为,那儿有一棵树。
松树的根深深扎进了磐石,就像人的血管狠狠地抓着心脏一样。它兴奋的笑了,因为它也有了母亲一般伟岸的身姿:“嘿,伙计,”它向缺口里的小家伙喊到:“出来吧,你都躲了快二十年了。”缺口里的小树苗撇了撇嘴高声叫到:“你有什么可得意的,看那些无情的风,还有你焦黑的断臂!”小树苗继续说:“我在这儿安然无恙,即便我抑制了自己的生长,可我仍然有享受不尽的阳光,谁会想你一样笨,笨到枝桠都残缺不全?哦,看看我仍旧稚嫩的枝条,我还能继续在这自在的,不受伤害的成长,而你,瞧着吧,迟早有一天你会变成枯枝败叶的!”小树苗轻蔑的嘲笑大树,大树仅仅用微笑面对:“呵呵,好吧,你没有看过这世界,真美。”它轻轻抖了抖伟岸的身躯,阖上双眼,从身上震落的一些松果,竟把远处山上的松鼠们逗得垂涎欲滴。
那天夜里,漆黑的天空翻滚着灰白的乌云,不一会儿便狂风大作,卷起一团团沙尘向前推进,好多沙粒都拍打到了青松身上,而它只是轻蹙了一下眉头。接着,雨来了,夹杂着硕大的冰雹,似乎都和那崖有仇一样,齐齐冲向那崖巍峨的肩上,打的那崖“咚咚”作响。松树望着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轻轻笑笑,便再默无声息,也许十几颗,也许几十颗,抑或是上百颗的冰雹恶狠狠地砸到了树上,有的大些的,甚至把树皮抡出了一个小窟窿,就像弹雨般攒射向了松树。松树仍旧屹立着,望着满天雷雨和足有半拳大小的冰雹,它只觉得心中热血澎湃而已,它想说什么?也许它想像海燕一样发出震撼人心的感叹: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是的,它希望。
缺口里的小树早已被吓得蜷缩到了一起,纵使它从未被风吹雨打过,可它还是害怕,害怕惨死于冰石之下。缺口之外,狂风呜呜的穿梭于山林间,不少树苗都被连根拔起,抑或是拦腰折断,它就像死神一样收割着幼树们的生命。小树在缺口中抖下一片嫩叶,叶片飘向缺口之外,就在还差一点便出了缺口时,就被一股狂风恶狠狠地卷起,消失不见。看到这儿,小树更害怕了,它不自觉的向身后退了一步,将背紧紧贴上了靠崖,也许这样它会有一点安全感吧。即便如此,它也不忘诅咒着磐石上的青松,就像松树死了对它有什么好处一样,“死吧,被砸死、劈死、刮死吧,哈哈哈哈!”它总是这样想。
大风刮了一夜,自然雨与冰雹也下了一夜,那崖上不少岩石都已千疮百孔,使得一些幼小生命在这儿成长的愿望又落空了。
当太阳的第一丝晨曦闪出地平线而照向大地时,大树忍着满身伤痛缓缓睁开双眼:“哦,看啊!”它顿时忘了伤痛高声欢呼:“多美的朝霞啊,”似乎感叹中带着一丝疑惑:“可是以前的朝霞没有这么美呢?”也许它自己不知道,可能是劫后余生吧。“嘿,伙计,”它雀跃的向缺口里的树苗呼喊:“把头伸出来,看看这美丽的奇迹!”小树苗担惊受怕了一夜此时早已疲惫不堪:“什么奇迹,你这个无聊的家伙,”它提高了一丝音调继续说:“这世界上有比睡觉还美好的事吗?”“我相信你这辈子从没见到过这么美丽的景色!”“是吗,有阳光美吗?”“当然,和阳光一样美。”小树苗好奇了,可它仍然怯弱的没有伸头去看:“嘿,谁会信你这个傻瓜的话,你一定是在骗我。”大树笑了笑道:“出来瞧瞧都不敢,看来这辈子你都只是个胆小鬼。”“什么?”小树苗高声怪叫:“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哼,我这就看!”
它把头缓缓伸出了缺口。
森林中一大群猴儿在树上嬉戏,各自吃着自己喜欢的瓜果,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吹的猴儿们人仰马翻,似乎隐约间从那崖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断响,继而又归于寂静。猴儿们面面相觑,又各顾各的吃自己瓜果去了。
似乎那时起吧,那崖上便只剩下了一颗松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