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满是动乱人心惶惶的年代,外公为了逃避当兵,带着外婆躲进了山里寻求安宁。
外婆一生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就觉着男人就该保家卫国。凭着一股子倔劲,外婆硬是说动外公出了山当了兵,自己则在山里拉扯着孩子守着外公回来。
后来的后来外公因病去世,给外婆留下的是八个孩子和一间破草屋,那时候最小的孩子刚满三个月。
就算生活不如意,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呀。
为了生活,为了孩子,外婆什么都干过,外婆是我见过最能干的人之一(另外一个是我爸)。她会用竹子编各种用具,规整好看,编干净利落,细细的竹条一扭一扭上下晃动,两天就能编一个菜篮,半天的功夫就能搞定一个小簸箕,剩下的细碎边条还能折腾出个苍蝇拍。小时候我蹲在旁边看,竹条的翠绿清香惹得人心痒痒,我伸手去摸却被她制住:可千万别碰呀,一碰就扎手。
我很疑惑,怎么碰一下就扎手呢,那竹条在她手里灵活的跳动也没什么事呀。
外婆笑眯眯地凑过来,外婆的手很神奇,是不会被扎的喔。外婆的手指在我掌心滑过,上面满是岁月的磨痕粗糙的茧子。
岁月夺走了她很多,但好歹给了她一身隐形的盔甲。
拖着几个孩子过活,总是要想法设法去赚钱的。山里的竹子一堆一堆,是外婆当时一点一点抗上去栽种的,五月初,甜竹笋开始跟着夏日的雷声雨水成长,从地底下吭哧吭哧的冒起来。外婆算着圩日,每三天砍一次竹笋用担子挑着到圩上去卖,卖来的钱换点盐油,有时候还会买一点五毛钱一块的猪血(商贩杀了猪后用盘接猪血,凝固后切成块卖)改善伙食。
那时候大姨已经嫁人,住在圩附近的村子里,有时候碰到卖完笋的外婆,会让姨丈用车送送回去。送的次数多了,姨丈的牢骚也多了。背着大姨的时候,就念念叨叨说外婆一个妇人天天出来像什么话,出来还给给人添麻烦。
外婆一直是个很倔的人,当下就决定不再麻烦别人送她回去。外婆心里也很难过,要是外公还在,她也不必为了生计奔波,她也可以专心在家做饭洗衣服的。
姨丈这样的人不是头一个,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四个舅舅,全都推脱赡养责任,却又盯着家里的房产虎视眈眈。他们当着我妈和几个姨妈的面会对外婆嘘寒问暖,转过身去却会嫌外婆的耳背和邋遢丢了他们的脸。我觉得他们的脸已经在推脱赡养责任的时候被他们自己丢光了。
辛辛苦苦拉扯大几个白眼狼,我想外婆一定很累,半夜一定难过的睡不着。
就算很难过,外婆也总是掩饰的很好从不外露,不将那些破事挂嘴上,反倒是经常念叨各种诗句。
那些诗句我只在外婆的嘴里听过,是用方言念的,押韵上口,道理有浅显易懂也有意欲不明的。外婆从来没读过书,这些诗句怎么学来的我妈也不懂,但神奇的是没读过书的外婆竟然会心算,而且又快又准。这样的外婆,我拍马也赶不上。
外婆现在耳鸣越发严重,跟她聊天已经不顺畅了,那些诗句我再也没听她念叨过,只依稀记得一句儿时她让我好好念书的话,虽然不记得全诗了,但残存的一句每每念起来还是让我觉得能够汲取到暖暖的,外婆给予的勇气。
外婆的声音微微含糊,记忆里更清晰的还是她扯着我时的力道“....先生骑马你骑龙,先生骑马山中去,你骑龙凤读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