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州地界,人口众多,土地肥沃,自古便是中原粮仓,此地集镇多如牛毛,举不胜举。晌午时分,只见大街之上商旅掮客来来往往,各地商贩与游客攀谈之声不绝于耳。卢凌自由未曾离谷,从未见过如此众多之人,许许多多的好玩的玩意,不禁惊奇万分,便要拉着卢苍义随人流而去,定要瞧个明白。只是卢苍义几日赶路,早已万分劳累,不及这混小子。只得板着脸道:“凌儿,此处人杂,不可胡闹,况且咱两盘缠不多,今日再不想些办法,明日便要饿肚子啦。”卢凌一听也是失望至极,但也无可奈何,这才收了顽心,转身回道:“爹,你说师父师娘他们老人家,怎得现在还不曾来寻咱们爷俩,唉,如果师娘在此,凌儿也不必饿肚子。待他二人归来,定带他二人来此处逛逛。”此言一出,卢苍义也不免心里酸溜溜的,接着又是一阵悲痛,只得含含糊糊糊弄过去。卢凌年少无知,随心中苦闷不已,但也算的上乖巧听话,这一路走来,却很少言语。
自二人逃离深谷已是一月有余,两人一路北上,挑的竟是崎岖小路,吃了不少苦头,路上卢凌也不时寻问卜佑心二人下落,卢苍义说大哥大嫂要去办一件大事,如若卢凌问的烦,只好装作未曾听见,自是不理。昨日两人便行至邢州广裕镇,此时已是四月,春风拂处,尽添了一丝暖意。二人到达此处,那便离邢州城也不远了,此刻二人身上盘缠早已所剩无多,卢苍义想此处人烟鼎盛,便决定卖些平日自己所治的药膏伤贴挣些银两糊口,这才领了卢凌进了镇内。广裕镇虽说不大,今日却也热闹至极。待两人挤过人流,沿街道寻一处空地,便张罗着将一干事物准备妥当。可卢苍义天性内敛,让他在这大街之上大声吆喝贩卖,卢秀才一介书生碍于情面,每欲张口,都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憋得他喉咙肿痛。卢凌坐在一旁的石阶之上瞧见周围商贩都在吆喝自家的玩意,招来不少客人来瞧。只有自家这一块寂静无声,自然也无人光顾。卢凌仔细看去,见卢苍义面色苍白,身子也在不断战栗,馒头大汗。卢凌不知何故,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小声问道:“爹爹你可是病了?”连问三遍,卢苍义才回过神来。只得苦笑道:“凌儿,爹爹无用,竟连几个小钱都挣不到,唉。”卢凌听罢,这才心知老爹心中所想,随后微微一笑,便装作一副老成的模样,冲卢苍义道:“爹爹深得师父他老人家真转,所致膏药又岂是凡物?这些凡夫俗子不识抬举,怪不得爹爹。”卢苍义苦笑了几声戏骂道:“你这兔崽子倒是能说会道,这只是些普通的伤贴,又怎得成宝物了?你这般能说会道,怎得不来吆喝几句?我倒也省心。”谁知此话一出,卢凌双手叉腰,说道:“我来便我来,爹你可要瞧好了。”说完竟不知打来掏出一件事物,似铁环一般,手掌大小,卢凌将手指伸入圈中,举过头顶,便摇了起来,那铁环竟发出“哗铃铃”的声音,听来极是悦耳。卢苍义不知这小兔崽子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待欲相询。只见过往行人纷纷便驻足观望,片刻便聚集一群人来,突然人群当中有人说道:“你这小娃娃,敢将这虎撑举过头顶来摇,倒也狂妄。”卢凌不以为然,仍自顾摇那虎撑。原来那铁环唤作虎撑,本是行医之人行走江湖,用于表明身份之物,游医们摇动虎撑时有一定的规矩:如果放在胸前摇动,表示是一般的郎中;与肩齐平摇动,表示医术较高;举过头顶摇动,象征医术非常高明。
瞧着过往之人指指点点,一旁的卢苍义也不知卢凌拿来的这玩意,更是不知其中有何含义,急忙赔笑道:“犬子不懂事,若是碍了大家闲事,还望见谅、见谅。”突然人群之中,一彪形大汉走出来粗声粗气道:“我胡彪行走江湖多年,免不了打打杀杀,这人呢,有多大本事便使多大本事,既然摇了这铁环,怎可期满与他人?我且问你,你这卖的可是外伤医药。”卢苍义见有人相询,便答道:“不错,若是皮肉之伤,三日便可见效,若是伤筋动骨,七日便可接骨止痛。”那大汉听罢竟哈哈大笑起来,嘲弄道:“你这人倒也狂妄,伤筋动骨,百日不消,你竟说七日便可伤愈。你怎得不打断自己的骨头,来瞧上一瞧,若是七日之内痊愈,你这一干事物,我全买了便是。”卢苍义一听霉头一皱,此人竟有意刁难,我卢某行事光明磊落,怎会欺骗与他人。但转念一想此地人生地不熟,不宜招惹是非,只好忍气吞声,和声答道:“这位兄台说笑了。”一旁的卢凌见爹爹无端受欺辱,停了手中的虎撑,在一旁嬉笑道:“这位大叔瞧来也是性情中人,怎得不打断自己的骨头,让我爹爹给你瞧瞧,若是七日不好,也顶多落下个残废,像你这般的英雄好汉,怕是一只胳膊也打遍天下没了敌手。”此言一出,人群当中不时发出阵阵嬉笑之声,那胡彪一听也是气炸了肺,喝道:“你这小娃娃胡说些什么?我看你这父子两,定是那江湖骗子。都不是什么好鸟。也罢,今日你胡爷爷便教训教训你。”说罢,不等卢苍义答话,便挽起袖子,朝卢苍义二人大步踏了过来。
卢苍义一瞧着阵势,也是惊得冷汗直流,心里只倒苦水:干我何事?待那唤作胡彪的汉子走将过去,过往行人一瞧这阵势,纷纷躲的远远的,嘀咕着:这姓胡的在这一带没少惹是生非,仗着一身蛮力,欺辱外来商客,不在少数,几日这怕这两人触了霉头,才惹上这凶神恶煞。但想归想,这热闹也得瞧上一瞧。卢苍义刚欲解释,那胡彪一双大手便拍了过来,卢苍义抽身欲躲,只听‘啪’的一声,一事物打在胡彪手背之上,那胡彪‘哎呦’一声,缩回手去,怕是疼得紧。而后眼前一个孩子的影子翻身越了过去,捡起那事物,原来是那铁制的虎撑,围观的众人自是瞧得清楚,想不到眼前这娃娃身手竟如此敏捷,不禁拍掌叫好。卢凌抬头冲那胡彪喊道:“哼!骂也是我骂的,想动手找我便是,我卢凌自当奉陪,与我爹爹何干?”卢苍义见此事越演越烈,怕是不好收场,急忙喝道:“凌儿不得无礼!若是伤了胡先生,可怎得是好?”此言一出,人群又是一阵哄笑,人人心想:倒也当真狂妄,只凭这两下子,怕也不是那胡彪的对手,只拿性胡的是更不会善罢甘休了。果不其然,那胡彪一听此言,也不顾手痛,恶狠狠地说道:“他奶奶的,今日不打你们满地找牙,此气难消!”在众人惊呼之中,那胡彪竟举起一旁的一块石凳,冲卢凌砸了过去。卢苍义也是吃了一惊,喊道:“凌儿小心,此人如此心恶,你也不必藏着掖着。”卢凌答了一声:“爹爹放心则是。”竟不以为然,冷哼一声,弯腰躲过,那石凳带起阵阵尘土,只吹的卢凌衣衫上下翻飞,卢凌伸手冲了石凳拍了一掌,只听得‘砰’得一声那石凳竟改变方位冲天而去,而后轰的一声砸在一片空地之上。自是卢凌担心怕伤及无辜,这才让着石凳落于空地之上。那胡彪也是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小小孩童,竟有如此胆识,然今日不将其拿下,日后若是行走江湖,岂不让人耻笑?想罢,褪去上衣,露出结石的胸膛,再配上赵彪那满脸胡渣,倒似江洋大盗一般。卢凌却不以为意,若论武术套路,这姓胡的又怎及得上自己万一。果不其然,那胡彪只是徒有一身蛮力,交手几招,就连卢凌的衣角也不曾摸到,每当自个十拿九稳之时,都能教卢凌化险为夷。反倒是自己挨了几记拳头,拳拳落在腰间,关节之处,拳劲虽小,但也疼的自个冷汗直流。酣斗片刻,卢凌又躲过一记扫腿,翻身落在一旁的屋檐之上,笑道:“赵大英雄,我爹爹便有上好的膏药,止疼效果江湖第二,你可愿试上一试?”卢凌倒也轻松,此刻还不忘说笑,那第一想必是卜佑心无疑了。此言一出,那胡彪竟扭头瞪了一眼卢苍义,卢苍义急忙止住笑声,远远的瞧着这胡彪,满脸苦笑,顺便又看了一眼卢凌。意思是,你要打找他便是,可不干我事。那胡彪此时若是有两个肺也给气炸了,哇哇大叫,不由分说,竟又朝着卢苍义扑了过来,见此阵势,卢凌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敢伤我爹爹!”说罢,飞身落在那赵彪头顶之上,那胡彪也是凶悍,伸手便抓了过去,卢凌凌空躲开,反转身子,伸脚便踢在胡彪手腕之上,赵彪吃痛,急忙翻身欲躲,可他那里及的上卢凌身手来得敏捷,还未闪躲,额头又中了一拳,这一拳师承卜佑心真传,只打得胡彪脑袋嗡嗡作响,昏头转向,不辨东西。随后竟摇摇晃晃一头撞在一旁那石凳之上,晕了过去。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纷纷惊叹,眼前这小娃娃竟如此厉害,这姓胡的平日里为非作歹,也算是替众人出了口恶气,纷纷交口称赞。但眼前这胡彪只是暂时昏死过去,只怕醒来定不会善罢甘休,人群之中一位老者好心提醒道:“你二位只怕闯了大祸,眼下天色尚早,我看两位不似本地之人,还是收拾妥当,尽早离去罢。”众人见没了热闹可瞧,也纷纷散了开去。卢苍义此刻也是心烦意乱,自个好端端的卖个药,怎得遇到这茬。而后突然想起与卜大哥一起在山野间行医的那段日子,山民身处深山,深居简出,过的极为清苦,可对待外来之人,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两者间的反差,只教卢苍义心寒。不禁叹了口气,对那老者报以谢意,转身对卢凌说道:“凌儿,这便收拾了,我们走吧。”卢凌倒也懂事,心知适才自己多有冲动,才惹了麻烦,乖巧的应了一声,便帮着卢苍义收拾细软。待收拾妥当,卢苍义瞧那胡彪仍旧躺在一旁不省人事,心中多有愧疚,随后走了过去,卢凌知是爹爹心中不忍,也并未阻拦。只见卢苍义俯身在胡彪胸膛之上推拿几下,随身取出一些药膏,敷与胡彪身上肿胀之处,适才两人打斗,卢苍义离得远,殊不知凌儿下手这般不知轻重,不免心生不忍,但转念一想也是这姓胡的欺人太甚,无端惹事,也落得这般下场,日后只望他有心悔改,不忘今日之训。而后取出银针,针与悬颅、人冲二穴,片刻之后那胡彪竟悠悠转醒。卢苍义一瞧此人已然转醒,和声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念你今后,收敛自身,向善为是。”不等那胡彪答话,便招呼卢凌一声,两人兀自离去。自此之后这这胡彪竟痛改前非,不再以欺人为乐,转而经商,待至年至半百,已是腰缠万贯,而后行善与民,到最后竟成为广裕镇一带有名的大善人,终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