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一年级那年跟老爸去北京走亲戚,那时才知道原来我是有北京血统的。
我爷爷的亲弟弟,也就是我三爷爷家住在南门外大街的一个四合院,三爷爷娶的三奶奶是我亲奶奶的妹妹,据我奶奶说为这我奶奶的妈妈跟我奶奶的爸爸很是翻脸:“为嘛我的两个闺女全嫁给他们老肖家?老肖家再大门大户也不能俩闺女全给他们家呀!”但是那时候,据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不能悔婚的,于是我三奶奶也是我姨奶奶。
我三爷爷家有两个儿子,我五叔和六叔,哈哈,我喜欢这个称呼,特富有的感觉,我爸说他是老大一路排下来的,我还有个三叔在武汉,有过书信往来,有张照片,从来没见过。
我五叔那时候已经结婚了,晚上两口子来三爷爷家吃饭,然后回家。我六叔好看极了,乌黑微卷浓密的头发,长鬓角,大眼睛长睫毛,最关键的是全家只有六叔爱说话,我俩很快成了好朋友,晚上睡前我还在他床边磨叽:明天要早起,不要睡懒觉,说好了带我去后海的-----后海是公园吗?后海能滑冰吗?后海有转椅吗?-------六叔困得大眼睛只剩下一条缝,长睫毛闪动着表示还在听我说,直到我爸把我拖回去睡觉。
后海离三爷爷家好近啊,穿过两个胡同就到了,我很是失望,原以为得坐车、得买门票、得玩很久,可是后海那么近,还那么小。六叔陪着饶有兴趣的大哥边走边聊,貌似我爸小时候天天在这玩,我爸说:“后海没变,和我小时候来时一样,就是树多了密了,好像品种也多了。”六叔在我爸面前真像个弟弟的样子,特别尊敬这个大哥,一直陪着走陪着聊。他时不时回头看我,还向后伸出手等我拉出他,而那时我刚找到好玩的,步子明显慢下来,我听到了小鸟在唱歌,真的是在唱啊,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好像是站在树梢上边跳边唱的场景,我循着声音向旁边小树林走去,被六叔一把拉住:“等会,我带你去。”原来啊,树林深处有一群老大爷正遛鸟,嘿!鸟笼子挂得高高的,大爷们在笼子下唠嗑,我爸暗示我别出声乖乖听着,他和六叔走过去问好搭茬,聊得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我被浓郁的老北京口音吸引了,远处是宋庆龄故居,古色古香的建筑,近处是冻得结结实实的冰的后海,耳边是地道的北京方言和悦耳委婉的鸟鸣,那个场面后来无数次入梦,那种迷恋和沉醉直到现在我都好希望能再次重现。
离开大爷们我和六叔手拉手逛公园,我们在岸边的石栏处合影,我爸带的是120胶片的老式照相机,调焦对光后的黑白照。直到现在我还珍藏着和六叔的合影,他一路走一路讲,指着远处说:“那边可以看到石景山的白塔,这一边一直走就是故宫-------”抱歉我实在记不住细节了,但是六叔的声音真好听,以至于那几天我一直和六叔学北京话,那些儿化音,那些特色词儿,我爸说我发音可准了。
那天离开后海我们还去了菜市口,还以为是菜市场呢,原来是很繁华的街道,路边有很多商店,六叔带着我一家家看,好多新奇的东西,有几次六叔要给我买东西都被我爸拦住了,我也懂事地只选了两支自动铅笔,深银色金属外壳的,因暗光显得格外庄重大气,配了两盒0.5铅,那时候塘沽还没有那种款式的自动铅笔,更没有0.5这么细的铅芯,后来我一直惦记着再去趟北京再买两盒铅芯。
在北京的几天里六叔每天带我出去玩,他在后海手指的那些方向我们都去了,登上石景山的白塔,到故宫摸大门上冰凉的金色门钉,去动物园六叔让我坐在他肩上喂长颈鹿树叶。在北海公园的岸边我们仨每人一个大苹果,边吃边看人们滑冰,六叔啃了一半儿苹果问我:“你的苹果甜吗?”我嘴里刚塞着一块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再配合使劲点头,六叔说:“我尝尝。”,然后低下头咬向我的,我立刻伸长胳膊送到他嘴里,他一口咬住“咔”一声连苹果核都咬走了,我看着手里仅剩的一点儿苹果又看看他的大嘴,不高兴地撇撇嘴,我爸早在一旁笑出了声,六叔把他的苹果递给我说:“我的比你的甜,不信你也尝尝。”我才不管甜不甜呢,反正地咬回来,就学着他张大嘴一口咬下去,唉,嘴小力薄呀图片
在北京的日子快乐极了,每天攀着六叔的胳膊或者坐在六叔的脖子上到处逛。老爸给我们拍了好多照片图片
后来我五年级的寒假和爸爸再次去北京,还是住在南门外大街的四合院里,六叔已经结婚了,我们去的那几天六叔和新媳妇一直没回去,三爷爷说他们住得远,六叔工作特别忙,春节都要加班,还说六婶特别厉害六叔下班就赶紧回家做饭。我上初三那年再去北京也没见到六叔,三奶奶说他们的孩子小怕感冒冬天不敢出门。
我追电视剧《什刹海》中第一集就被其中浓郁的北京话吸引了,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遥远的那个寒假,我的六叔一起去过的后海。什刹海和后海是一个地方。什刹海包括前海、后海和西海(又称积水潭)三个水域及临近地区,与“前三海”相呼应,俗称“后三海”。什刹海也写作“十刹海”,四周原有十座佛寺,故有此称。后海附近有个四合院,那是我三爷爷三奶奶的家,那里有我和我六叔快乐的寒假。不知六叔还记不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