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放学,我还是喜欢走在河岸的小道,听听鸟儿鸣唱和各式各样的吆喝声。我不会因为狗皮药膏的奇效而停留,也不为香甜软乎乎的棉花糖而驻停,更不会为耳熟能详的歌声流连。
脚步匆忙踏过热闹的人行道,走在只有行人和自行车的东门桥上,远远看到木棉花一点一簇的鲜红,夕阳照在我的书包上,长长的身影与树干的影子相交在一起,抬头能看到摇摇欲坠的木棉花朵。
天渐渐黑下来,回到家,我马上开始写作业。五年级的功课越来越多,想必四年级的妹妹也会同样多作业,奇怪的是她总是随便朗读几课语文,就草草地结束。我问她功课,她总嫌烦;弟弟还好,他总是认真完成,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成绩却总是名列前茅。
正埋头挥笔,楼梯上传来老妈的怒骂声。我抬起头来,看到秀秀满面泪水,小心翼翼地迈着脚步。弟弟在最后面,跟我平视,耸耸肩并摇摇头。
仔细听老妈的责骂声,我跟弟弟都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秀秀已经有一个星期没上学,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玩,又为什么每次装作放学似的,等弟弟一起回家。老师通过三姑妈的座机通知了三姑妈,三姑妈骑自行车去了菜市场,老妈才匆忙去学校见老师。
不管老妈怎么骂,怎么说,怎么打,怎么劝,她都只是站着哭,正如每次我们淘气挨打的场面一样。 当鸡毛掸子一次比一次狠的时候,我们才回忆起三年前的种种挨打场面,惊心肉跳的。我看着秀秀豪不躲避,又不服软,既着急又心疼。不假思索地,两个身体竟然同时闪到即将挥下的鸡毛掸子面前,老妈早日打红了眼,使出的劲前所未有的狠辣。
“噗” 我紧紧咬牙,忍住疼痛,不让喊叫声破口而出,缓了缓,我赶紧为妹妹求情道,“妈,别打了,她知道错了,她改不就行了吗? 打坏了,您不是得心疼。”
老妈早已泣不成声,她扔下鸡毛掸子,狂风般闯进房间里,哐当声回响在大厅里。我们三姐弟都站着,弟弟拍了拍秀秀的肩膀,让她去房里休息一会,晚点再做作业。我来不及揉手臂,就推她进房间,为她轻轻关上门。
转身就看到淡淡的弯眉蹙了起来,弟弟心疼地看了我一下,调侃道,“幸好是冬天,有毛衣挡着,少疼点。”
晚饭的时候,老爸静静地吃着饭,小心地看着家里四双红肿的眼睛,放慢了夹菜的动作。老妈夹了一块鸡肉到秀秀碗里,让她好好吃饭,等会赶紧让姐姐帮补习一下,以后可不能逃课,不会就学,没有什么难的。
听着妈妈温柔的劝说和她小时候艰难的求学的故事,秀秀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下,重重地点点头。老爸看气氛沉重,也把自己上学的糗事说出来,让我们哈哈大笑时,眼角都是湿润的,从话语中就深深感受到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和学习环境。
在60年代,文化革命刚刚结束,高考恢复,可是乡村的孩子要考高中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没有书本,没有书桌,没有课室,一个老师身兼三到五个科目。农忙的时,穷孩子是不可能踏进所谓的学堂,只有闲下来才能去听课,跟着老师读黑板上写的字,背到滚瓜烂熟。
谁的求学之路不会遇到坏小孩呢?父母同样被大孩子或富裕一点的熊孩子欺负,推倒,辱骂甚至群殴。父母同样受过煎熬,是打回去还是逃避,还是去求救文盲且忙碌到死的家长呢?
有些路竟是如此相似。我拉着秀秀的冰冷小手告诉她,我在学前班和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都是怎么走过来的,被人嘲笑,被人排挤,被老师冤枉,被老师忽视,同样逃过课,带着弟弟去化工厂捡塑胶卖废品,捡了一个下午,才两毛钱,一个一个冰棍而已。
那晚我跟她聊了很多很多,所有的心酸苦水都倒了出来,冲刷掉秀秀累积了三年的苦闷和自卑。
她依然是最乖巧的一个孩子,热爱劳动,喜欢整理,喜欢发呆,不怎么喜欢学习,但是没有再缺过课和作业,她在课堂上从不举手发言,但是老师点名了,会勇敢站起来,会的就回答,不会的坦白。
课间时,她会跟两三个女同学聊天,如果男孩子逗她玩,取笑她,她会笑着说,“再弄一次,我就咬你。” 总有些男生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然而她是认真的,她扑上去,抓起手臂就狠狠的咬,是真的咬。把挑衅者的手臂咬出牙印,那可是冬天,大家都穿得严严实实的。自从这次后,没有男生或者女生敢在她面前放肆,能绕路走,绝不从她面前过, 都怕了她的尖牙利齿和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