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从小就相信神明的存在,因此,在母亲的世界里,有了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可以去求求神明。但是,神明所给予的帮助仿佛都局限于母亲自己的想象。而母亲仍然对神明的指示坚信不疑。
母亲自己会对某个问题提出疑问,对应的答案为是或不是,再借用一些工具来判断神明的意见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运气好了,跟母亲自己心里希望的那个答案一样的话,那母亲就会欣欣然地离开。不然,神明没跟母亲想到一块儿去,那母亲自然就不会这样离开,母亲会跟神明耐心地商量,直到神明给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西方人信仰上帝,他们定期地去教堂祈祷,做礼拜,有时候还会向神父忏悔,请教困惑自身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跟母亲的神明很像。或者,更直接一点说,西方的上帝和东方的佛祖神仙都给了世间的人们一种信仰,一种归属。
很多时候,这种科学角度上的虚幻存在给了人们触及到内心的安慰,给了一个人们释放情绪,淡化遗憾和减轻愧疚的出口。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脆弱的,脆弱的人们都倾向于不愿意独自面对一个严酷的问题,尤其是当这个问题会给自己的内心造成痛苦的时候。所以,上帝和各种神明的存在则可以幻化成为一种力量,这种力量隐秘而强大,支撑着人们去面对各种人们自己无法面对的事情。
而母亲也许就是这样接受了父亲离去的现实。但是,现实是现实,还好,有神明的存在,有另外一个世界。还好,父亲去了另外的一个世界,而母亲恰好又知道那个世界的窗口在哪里。
去世的父亲在另外的那个世界里为一座庙里的神明做义工,母亲就天天到那个庙里请主持占卜,询问父亲在那个世界的近况。若是听到父亲做的不好的消息,又会自己小声嘟囔着责怪起父亲。若是觉得父亲需要鼓励一下,则会隔天带着父亲生前最爱吃的菜再到庙里来。
看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颤动,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假如一个不相信神明的女人失去了爱人,那么她就是真真正正地失去了,她或许会撕心裂肺地痛苦一阵子,然而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只能追忆过往,无法做出任何挽回。
但是,对母亲来说,她并没有失去自己的爱人,只是自己的爱人去了一个自己去不了的地方。这个地方说近也近,说远也远,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透过这层纸,分明看得出那爱人的影,叫他,他却不应。她知道他还在,但是却甘愿着和他分离,只要知道他还安好,就足够了。
原来,人们脆弱的只是表象,为了成全心中的爱意,他或她会不辞辛劳地兜兜转转几个圈,而在不经意的兜与转中,就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勇气和令人匪夷所思的力量。这就宛如地上的蜗牛,壳身于外界纤薄易碎,于自己重如磐石,然而,即使是处于这样的困境之中,蜗牛却依然施施而行,默默地存活于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