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哥哥，祝福你，你能上大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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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寝室出来两个人一起去了教师宿舍，英子说要给照顾过她的老师送花椒，英子的家乡盛产花椒，每年初夏全区各地到当地采摘花椒的人络绎不绝，英子让叶秋替她也给六嬢她们送去一点儿。虽然叶秋不怎么喜欢花椒的味道，但英子能这样想他心里是开心的。

一切交代完毕二人又走到了熟悉的杨柳岸边，这里曾有他们无数的回忆，再到这里也算是对高中三年的一个告别。微风徐徐，江水轻漪，英子安静地依偎在叶秋身边，轻声地说着心话……

“我送你的那些花儿如果以后我们分手了可以扔掉，不要……让你的女朋友看见了。”

英子突然把头埋进叶秋怀里，低声说道。

怎么会？

女人真的有第六感吗？若是没有那对于异性的心理揣测又怎会如此准确？在英子的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叶秋仿佛自己一下就被看穿了似的，变成一个透明的人，不再有丝毫的隐私保留。像是一条被捏住七寸动弹不得的蛇。

“为什么……你认为我们会分开？”叶秋压抑住内心的波动，问道。

“我肯定不会离开你，但你有可能会离开我……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你怎么会这么想？不相信我吗？”继续着虚伪的面纱，明明被说中却还要伪装成好人的样子。

“感觉吧！”

英子的回答简单干脆，眼眸望着被江风拨乱在空中飞舞的柳枝，眼神却是有些落寞。

未来真有太多的不确定，以前这两个人是如此笃信着他们未来会坚守到底，可在时间的流逝中随着诸多矛盾的涌出他们也像大部分其他这个年纪的情侣一样，终于走到了未来选择的岔口。还是太年轻，还是太稚嫩，维系的感情虽然单纯真挚却也太脆弱了些，在生活风暴的冲击之下，在世俗离散的拆分之下，这些脆弱的维系最后往往都是不堪一击的。

“如果你不要我的话，我可能要三十多岁才结婚吧，没有你我本来想一辈子不结婚的，但是……妈妈可能不会同意。”英子仍旧看着江边随风起舞的柳条，今天天气很好，翠绿色的柳枝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我想看着你结婚，等你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才好安心呢，在那之前我会一直等你……”英子继续说着，身子转了过来，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

叶秋已经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了，他感觉自己一切伪装都在这注视之下溃不成军，心虚、内疚、羞愧犹如滔滔的洪水一般从心中迸发。这样好的女孩该到何处去找，能够得此良偶已是莫大的福气，又还有何奢求呢。

不要等到一切失去了，再来后悔。

叶秋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像钢铁冷却后的意志，他握紧英子的手，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永远爱你，绝不会离开。”

英子甜蜜地笑了，她把头再度靠在叶秋肩上，两颊泛起浅浅的酒窝，回道：

“我也是。”

不管遇到多少矛盾，总能化解的，不管遇到多少问题，也总有解决的办法，爱情不总是孕育甜蜜的港湾，更多时是汪洋惊涛里的一叶小舟，也时会遇着狂风暴雨，但不管苦难多大相爱的人都总能一同面对，并在坚定的信念中屡次化险为夷。

上帝用男人的肋骨创造了女人，大概就是为了让男人为女人提供安全的庇佑，而女人给予男人身体上的支撑，爱是包容理解，更是携手同行。

如果说现在两人之间的心理和现实条件都还达不到要求，那叶秋也愿意等，等自己和英子都真正成熟，都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事业，他会再回来的，他不会忘了那个约定。脑海中又忆起了那个柳岸，叶秋咬破了食指，和英子同样渗血的食指轻轻触碰：十年，十年之后我会来找你，不管中间发生过什么，我身在何方，我都会回来娶你，到时候要是你还记得这个约定，那就在我向你伸出食指的时候也和我一样，与之触碰在一起吧！我会牵起你的手，为你戴上闪亮的钻戒，带你踏上洒满百合花瓣的红地毯……

那是高考结束后尽兴疯狂的一天，下午叶秋带英子去了游乐园，本来是说等高考结束后一起去主城玩的，但叶秋有点按捺不住，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这种快乐带给身边的这个人，他甚至已经在憧憬着大学自由的生活将如何和英子一同度过，远方、旅行，这或许是他此时心里对未来模糊却也最确定的一个轮廓了——

我会带你去看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六月的天气已属炎热，游乐场里很少人，叶秋为英子撑起伞，又顶着炽烈的阳光在英子被晒得滚烫的座位上铺上一层纸巾。坐海盗船的时候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带感的电音响起，整个海盗船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所有的座位开始上下倾摇，随着速度的加快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慢慢地，叶秋就已经感觉自己时而悬在了半空中，时而又俯冲回到了地面，巨大的压抑感压迫着心脏让人喘不过气，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时刻翻转着，让人觉得若是没有安全带的束缚仿佛整个人时刻都会掉下去一样。

在适应了这种刺激感的冲击以后叶秋开始睁大眼睛，看向坐在一旁的英子，英子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由于极为用力眼角处的皮肤还挤出了几道沟壑，看得出很紧张。

“小英，睁开眼，别害怕，有我在呢。”叶秋把嘴凑过去在她耳边说道，英子抓在他膝盖上的手才逐渐放松，在一阵挣扎之后英子慢慢睁开眼来。

二人彼此对视着，四周是摇晃翻转的景物，耳边呼啸的风声、压抑在胸口处忽高忽低的压力，那些似乎都不重要了，叶秋就看着英子，看着风吹动她的发丝，白色的裙摆在风里猎猎作响，英子也同样微笑地看着他，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那翻转的脚下天空和头顶大地，那在四周肆掠的风和仿佛伸手就能触及的云。

就算天空和大地真的翻转过来，就算整个世界都在下一刻就会崩毁，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你的心还在我的心里，那就足够了，我能看到你，我能触及你。

慢慢地，越靠越近，两颗心的距离已经趋近于零，两人拥吻了，在这不断翻转的高空，四周肆掠的空气都不能够形成阻碍，他们拥抱在了一起，吻在了一起，随着上下倾摇的海盗船一起摇摆，一起翻转这天和地，仿佛亘古，仿佛永恒。

快乐的时光总是太短暂，叶秋得回家了，他在车站向英子告别，英子一直送他到上车，直到叶秋已经在车里坐稳英子还不停拍打着车窗，向他挥手，隔着窗叶秋听不到她说的什么，但长久以来的默契让他通过眼神就已经知道了英子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他挥挥手，示意她回去。每一次的离别还是能给这对相识已久的恋人痛苦的打击，英子的身影在视线里跌跌撞撞，她哭红着双眼站在风里，被不断向后拉伸且不断缩小的世界吞没，叶秋也难过，但是他还是要作出微笑的样子安慰着视野里那个愈来愈远的人，他咧着嘴笑着，嘴角拉伸的弧度却时而会因为偶然间的控制不住而抽搐，直到那人消失在人群转角，叶秋才终于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

2

回到家的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不仅仅是因为恋人分离之苦，也因为那是高三学子等待高考放榜的日子。叶秋寄宿在幺爸家里，他每天都会偷偷摸摸地出去，有时是中午，有时是夜晚，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甚至于偶尔深夜的时候还能听到他窝在被窝里偷偷嘀咕说着什么。幺爸很是纳闷啊，在她的再三逼问之下，叶秋只得坦白了，原来是他每天都与英子煲电话粥来着，幺爸不禁笑了，她记得英子，不就是她见过的并且在医院里亲切称呼小英的那个女孩嘛。

但叶秋也有些疑惑，英子最近的电话莫名其妙地开始变多了。

出成绩那天叶秋借口说回学校拿东西来到了津城，英子穿上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圣洁优雅，一副邻家女孩的模样。得等到中午十二点才能查到分数，所以两人就各自买了一杯奶茶又点了两碗小面坐在餐厅里一边吃一边等。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会有多少人关注官网上的消息，只是在登陆的时候试了好久都挤不进去，一直挨到十二点半才终于登陆进了官网，让人紧张万分的时刻终于到了，叶秋想起了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因为焦虑已经失眠了好几个晚上，如今终于要揭晓成绩了。

叶秋屏住呼吸，心跳在一次次的点击中变得愈来愈快，他输入了自己的学号。

“469分!”

叶秋眼眸中映射着有些刺眼的屏幕白光，他呆呆地看着手机不动了，若有所思。

对于一所区级二流中学而言，能考上本科的学生并不在多，在这样的学校里对于不少的学生而言或许辍学打工就是他们高考后唯一能够选择的路，只有条件好一点或家里支持的能让他们上个专科。

一诊时，大家都在传言某班主任的儿子在主城一中考了670多分。

二诊时，大家又在说政治老师的侄子在主城八中考了630多分，还只是年级27名。

这些消息多数是老师们传递给学生的，在那段对分数异常敏感的特殊时期里，所有说这话的人心里都会有一股豪气和骄傲油然而生，而那些听这消息的人们眼睛里也会冒出无比羡慕的光彩来。记得地理老师说过：主城一三八中的收分线中考时就是670多分呢，比津城最好的一中还高出了四五十分。他还说了，那些学校里成绩最差的学生都要比我们区最好的学生还好。

新闻报纸也只会报道那些披着状元光环的天之骄子们，关注一流学校顶级师资条件下的学生起居，而不会在意那些在二三流学校苦苦挣扎的寒门学子，那些被边缘化的学生群体中大部分都出身农村，没有优渥的家庭条件，成绩也未曾优秀到能让一流名校侧目千里迢迢前来挖人，但那些在泥沼里挣扎的学生们其实并不缺少努力，他们只是没有人指引方法，做着事倍功半的事。

有些事情或许在开始的时候就被注定了结局，三年前的那场考试便把大多数的人都划分为不同的等级，并分到截然不同且彼此隔绝的圈子里，绝大多数的存在都是不能冲出那圈子规则和制度的，他们会被环境同化并适应那里的气候，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才能够真正做到无视环境的存在。

“469分。”叶秋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不高不低的发挥，果然还是不能寄希望于奇迹发生的。他看了看自己的英语分数：及格线刚过，顿时心中苦涩更甚，看来自己每天早起第一个到教学楼背了一年多的单词还是一点用都没有，学不进去，还是没找对方法？

“秋，分数线划下来了，今年第一次参加全国卷题目挺难，你考得怎么样？”不常联系的表哥发来了短信，叶秋猜这应该是幺爸的意思。

叶秋想了想，按下三个数字发了过去。

“今年的本科分数线是……434,434？”

叶秋划着屏幕的手一下子停住了，今年怎么会这么低？那自己足足超过了三十来分呢。心中多少喜悦了一点，至少结果不算太坏。后来叶秋才知道，今年高考题特别难，考生平均分数都比往年低了四五十分，不过班里很多同学也考失误了，不少平时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的同学都遭遇了滑铁卢似的惨败，第一次参加高考因紧张而发挥失常在所难免，但他们却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等待他们的要么是放弃，要么是复读。

复读？

考前也有同学互相讨论过这事，很多人都在那里半开玩笑地说：“要是考不上的话要么打工要么上专，要我复读打死也不干。”而等到事情真正摆在面前的时候，很多人才会明白现实的残酷——就此放弃，你甘心吗？

“呜——”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又亮了起来，叶秋拿起一看，是表哥回复的消息。“恭喜你，上线了，过两天带你去吃火锅庆祝下。”

叶秋飞快地打出一个“好”字发了过去，就不再理会了，他把头朝向了英子，从刚才到现在英子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盯着手机屏幕看着，按道理叶秋既然都已经登进去了这么久英子也应该能挤进去了呀。

“小英？”叶秋伸出手在英子跟前晃了晃，英子这才回过神了，愣愣地抬起了头。

不抬头不要紧，这一抬头叶秋就看见了英子的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似乎能看到几种异样的情绪在里面同时交织，焦虑，烦躁，恐慌，畏惧？

叶秋被吓懵了，他伸出双手撑住英子的肩膀，使劲晃着她的身体。

“怎么了，小英，你别吓我。”

“哥哥，祝福你，你能上大学了。”英子眼睛红肿着，嘴角处弯着一份诡异的弧度，好像是在笑，但两颊处却不再是叶秋熟悉的浅浅的酒窝，而是一种难言的苦涩。

叶秋猜到了什么，他一把拉过英子的座椅，看到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串数字。“411！”

而今年的理科本科线是416。

好像有一道雷光闪过，从头顶劈下，击碎了心里某种柔韧的东西——

哥哥，我要和你考同一所大学，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不对。

哥哥，我想留在重庆，你就和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好，那等我们大学毕业了再去遥远的地方，我带你去看最美的风景，去吃最好吃的美食。

你个小馋猫啊，馋死你。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