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个月之前，中午时分，发现卫生间的天花板传来咯吱咯吱滑动的声音。

起初不以为然，毕竟声音不大，在家里干活的时候，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但当家里安静下来，这种声音就声声入耳，搅得人有些烦躁。

我平时睡在朝北房间，跟卫生间一墙之隔，清早或者中午休息，那种刺啦刺啦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犹如尖锐的石子划刻玻璃，那是什么感觉?

我有时高举木棍敲击卫生间吊顶，刺啦刺啦的声音即刻消失，我断定是楼上人家养了什么小动物。

不愿与邻居无端起争执，那就等等吧，说不定过几天邻居就会送走小动物。

十多天过去，这种爪子抓挠的声音还是时不时地发出，我跑上楼敲开邻居家的门。

六十岁的夫妇异口同声，家里没有小动物，就是养猫养狗，也不能放在卫生间里不是?

说得有道理。

我再问，是不是你家孙子有时滑钢圈或者玻璃球?

女人笑了，孙子怎么可能在卫生间里玩耍呢？客厅有40平，跟你家一样大，够他玩呢。

男人想起什么似 的呲溜一下嘴，说我家前年卫生间楼顶上，也经常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响了半年，也不晓得什么原因。

他叙述的状况，和我听到的非常相似，我们一致认为，有老鼠在楼顶流窜。

年幼的时候，住着茅草和泥瓦房，经常有老鼠在屋内大行其道，到处溜达，从夜晚到清晨，成群结队跑兵马一般，呼哧呼哧响个不停。

现在的居住条件，跟过去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一想到周围有老鼠的存在，简直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一一恶心到家了。

清明放假，老同志把洗澡间天花板揭了下来几块，透过散热器和吸顶灯，只看到黑窟窟的水泥墙和粗大的排水管，如此密封的空间怎么会有老鼠存身的地方?

找不到原因，只好暂时作罢。

可是，抓心挠肺的声音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得安生，看来只有等疫情结束，找个专业人员上门查找。

我之所以喜欢睡北房间，主要因为窗户外并排站着几棵高大的香樟树。春天树叶葳蕤触手可及，夏天遮当热浪撒下阴凉，秋天枝叶婆娑时常敲打窗楣，冬天枝干银装素裹犹如水晶雕成。

今日早上，窗户外鸟啼声 稠密又清脆，把我从睡梦中吵醒。

一动不动地躺着，想象着窗外花开叶绿鸟儿飞 ，一片春光繁忙。

不经意间，咯吱咯吱、刺啦刺啦的抓挠声又响起，一股无名怒火从脚升到头，我霍然坐起 ，光着脚跳下地，骂骂咧咧地冲向卫生间。

抬头朝上看，吊板揭下来就没有装上去，除了灰暗暗的水泥墙，依旧不见老鼠的影子。

我正疑惑不解，半开的卫生间窗户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连忙扒住窗户，抬头朝外看，一只小鸟贴着窗户扑闪几下翅膀 ，掠过眼前，蓝黑色的背羽，乳白色的腹，朝远处飞。

我认得的，是小燕子，年幼的时候，小燕子年年春天来我家筑巢，时常绕着屋梁飞进飞出。

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大惊小怪地喊来老同志一起看，香樟树枝叶抖动，鸟儿穿行其间。

我们俩同时伸头朝外，外墙紧靠窗户处，有一个圆圆的洞口。

我们面面相觑，难不成，小燕子在墙上圆洞里筑巢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测，我们穿上鞋下楼，走到窗户的脚下，抬头朝墙上看，从一楼到六楼，每家厨房和卫生间的两扇窗户之间都有一个圆圆的洞口。

那是建筑商为住户装油烟机预留，而我家另外开辟了排烟通道，致使这个洞口一直空着，而忘记堵塞。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仰头看着，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果然，一只黑背白肚的小燕子飞过来，贴近墙，然后收拢翅膀钻进洞口。

真相大白，困扰我多日的声音，终于找到始作俑者。

老同志问，需要找物业把这个洞口堵起来吗？

我连连摆手，当初非欲除之而后快的咬牙切齿不见了，代之以眉开眼笑。

我家搬来这幢房子不久，阳台外面，两堵墙的凹陷处，有燕子衔泥搭窝，衔来枯枝和藤蔓披挂墙壁。

我在阳台洗洗刷刷的时候，会抬头看鸟窝，有时也能捕捉到燕子剪羽飞翔的身影。

我在南边房间敲击电脑，才思枯竭、百无聊奈的时候，也会听到窗户外面的墙壁间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留在窝里的小鸟，时常吵成一团。

喧闹的城市，随处可见水泥钢筋和铜墙铁壁，燕子去哪里寻找可以安身立命的温暖的巢穴?

以前生活在农村，母亲经常说，小燕子在屋梁门檐搭窝是吉兆，是家和万事兴，是哪儿有喜事往哪儿飞，想想看，如果连燕子都不愿意来家里，这家人得多不招人待见?

我一向唯物，然而，我也愿意热诚地对待来访的大自然幼小的生命，希望他们给我家带来好运。

千家万户，多少豪华的庭院门楣，茫茫自然中的一只鸟，为什么偏偏造访我家，并且流连忘返，愿意在此繁衍生生不息的后代呢？

我把这当作一种缘分，并且珍惜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