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来爷爷家,觉得这院子真大,有前院有后院,似乎总是跑不完,连和兄弟姐妹们捉迷藏都有很多藏不完的地方,院子里藏着爷奶的种的各种宝贝,真是热闹。前院里,种的有一棵高大的栀子花树,端午节后会开上许多香气浓烈的栀子花。农忙时节的人们,喜欢在衣服上别上一朵栀子花,繁重的体力活流下的汗液无处挥发,这栀子花的香气能遮住汗味,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栀子香。无论多么劳累,生活的情趣一点也不能少,他们该是多热爱生活啊。爷爷种的栀子花尤其好,有一树高,开满花,整个院子都香起来。
院子养了许多鸡鸭,因为旁边就有一条小河沟,鸭子每天到小河沟里游泳,到傍晚时,一只只憨态可掬的麻鸭 “嘎嘎 ”"呱呱 "摆幌着肥硕的身体,厚厚的脚蹼踩在院子里湿润的泥土上,留或浅或深的枫叶印。鸭子们摇头晃脑 ,嘟嘟地围着奶奶 ,等着奶奶一挥手在院子里一角洒几把稻谷 ,便伸长着脖子,你拥我挤地把地上稻谷啄尽。吃饱后的鸭子 一个个仰着脖子,幌着肥硕的肚子,在院子里嘎嘎叫。
爷爷就对我说,你上学了学数数了 数数多少只鸭子
我开始像模像样地数起来 :一、二、 三 咦?那只鸭子又走了……
爷爷问:数好了没,多少只鸭子?
不行啊,鸭子老是走来走去,没法数啊…
爷爷说:真是笨丫头啊!
确实是个笨丫头 ,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 。再看这个院子, 它还是那样静悄悄地, 在它的时光格里,一枯一荣 ,自成春秋。 它的一草一木都摇曳着它朴素的岁月,连同在这里生活的几代人,成为了它自己的故事。
后院有一片竹林,竹林里藏了很多秘密。秘密的钥匙就是爷爷那双勤劳的布满双茧的手。
除却农忙时间,农民的时光是悠长且漫长的。 庄稼长在地里,四季分明着交替 ,月阴晴了又圆,偶尔会有雨水的浇灌 。他们会有一大段漫长的时光等待收获 ,这个时候 爷爷就成了手艺人。
爷爷把竹林里的竹子砍下来 ,劈成蔑片 ,刮去竹青,除去竹节,再破去内壁表层。破好的竹蔑,在爷爷的手中飞舞。那双长满老茧的双手,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灵巧极了。院子里就飞起了细竹沫子 ,纷纷扬扬 。我们会淘气地将细竹沫子捧起来 ,玩耍 ,互相作弄 。许多个午后的时光,爷爷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双手娴熟地编着竹筐。竹蔑像是柔软的丝线,爷爷在用丝线织一幅锦。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那一堆竹棍 变成一堆竹蔑,又变成一个个筐子,篮子,装满了粮食 、鸡蛋,还有玉米、土豆。
门前有几棵柿子树,稀稀落落的柿子缀在枝头,爷爷种了许多年的柿子树了,年年如斯,勤劳一生的爷爷,一辈子都热爱他的土地,他常说人哄地,地哄人,即便是多年以后到县城里生活,他也把门前的边边角角种上蔬菜,我在城里读书时,爷爷还去给我送过他自己的种的菜。他们这一代人,相信土地,相信双手,只要有土地,有一双勤劳的双手,就能活下去,即使是在艰苦的条件里,他也和奶奶将生活打理的一丝不苟。
老屋真的老了,陪着一天天衰老的爷爷奶奶,也一天天老下去。爬满青苔的青砖红瓦,是任岁月风吹雨打后老去的容颜,破败的门窗,是掉落的牙齿,儿时觉得高大的房梁,现在看上去那么低矮,就像掺扶步履蹒跚的爷爷,就不忍眼看曾经那么高大、矫健、威严的爷爷怎么就这么老了,说话平和柔弱的让人心疼。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如今再回到这个院子,已是从伯伯家的屋顶看它。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院子里养了一群鹅鸭 。大白鹅伸长的颈部,时儿傲骄地冲天拉一长调 “啊鹅”那声音像是要把脖子拧断般声嘶力竭,也愈加显得老屋的静谧荒凉。
隔壁就是伯伯家的大院子,水泥地上摆上了桌子。从外地赶回来的亲戚们坐在木凳子上喝茶。爷爷坐在院子的竹椅上看着回来的子孙们,眼中的期待变成了欣慰。奶奶衰老的已经很难独自坐起来了,看到重孙子时她深陷的双眼里闪烁着光芒。虽然她已经神志不清很长时间了,但我想那一刻,她是很清醒的。她费力地伸出已经瘦枯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想去抱重孙子。爱,总是一种奇迹的力量,让她在弥留之际仍念念不忘。
老屋已经很老了,让四代人齐聚一堂 。每个曾在这里生活停留过的子孙们都有自己关于老屋的记忆。爷爷奶奶是每个孩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一想起他们 ,就想起了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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