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先生的书读多了,我以为这又是一个关于推理破案的故事。
毕竟文章一开始,从小学生宗吾的视角来看,奇怪的大房子,在轮椅上睡觉的女孩,总会让人产生不太好的预感。
宗吾对那栋欧式大房子产生了好奇,很想见见里面的女孩,后来,她见到了轮椅上的女孩,还有女孩的妈妈。
他问,她的脚不方便吗?
那个女孩的妈妈对宗吾说了这样一番话。
“这个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人,有的小孩虽然脚没有问题,却无法自由地散步。”
1
作者笔锋一转,镜头转向熏子。
此刻跟男伴愉快约会的熏子,最近在跟丈夫和昌协议离婚,原因是和昌出轨。但是为了女儿瑞穗的升小学考试,两人要假装和睦地参加面试,结果在排练的时候意外得到女儿瑞穗游泳溺水的消息。
医生判断为脑死亡,根据日本的法律规定,只有同意捐赠器官才能进行脑死亡的判定,感觉到女儿手指动了一下的熏子在最后一刻决定放弃捐献器官,而是把瑞穗带回家护理。
故事到这里,一般的走向应该是这样,熏子日复一日照顾瑞穗,坚持认为她还活着,总有一天会醒来,在她的坚持下,瑞穗不负众望地醒来,一家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东野先生毕竟不走寻常路,我只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和昌和熏子给瑞穗用上了最先进的呼吸器,瑞穗的生命体征正常,身高也长了,平常看起来,就好像睡着了一样,随时会醒过来。
但其实她的大脑是没有意识的,只是身体在成长而已。
2
后来,和昌通过自己公司研发的最新设备,用磁力刺激瑞穗的脊髓,让她可以在机器的控制下活动手脚。
本来的初衷是让瑞穗锻炼肌肉,保持健康,熏子很开心,认真地学习操作机器,细心地照顾女儿。看到这里,我们对熏子怀有的是深深的同情,即便是在医生已经判断脑死亡的情况下,依然不愿意放弃女儿的生命,这一条,放之天下皆准,没有哪个母亲接受自己孩子心脏还在跳动的情况下被宣布死亡。(虽然医学生认为通过脑死亡来判断一个人死亡的办法比通过心脏死亡判定更加准确)
可是熏子不满足于只是活动手脚,她开始得寸进尺地让机器控制瑞穗的面部肌肉,也就是让她微笑。
如果说活动手脚是为了让瑞穗保持肌肉的活力,万一哪天醒来还可以拥有健康的身体,可是通过机器控制让脑死亡的女儿微笑算什么?
是熏子走火入魔,偏执地认为女儿还没有死,还是她不愿意接受女儿死亡的事实,固执地想用微笑来证明女儿还活着?面对这种神经质的做法,身边的人却都无可奈何。
熏子的内心是矛盾的,她好几次在瑞穗手指动的情况下,一遍遍告诉自己女儿不会醒过来了,那都是自己的幻想,可是她的行为却截然相反,面对已经沉睡两年的女儿,她是有多想看到女儿能动、能笑,哪怕是机器操作的也行。
东野先生的书总是让人无法对其中的角色提出批评,每个人都是陷入深深的绝望后选择了违背常理的做法。
也许是受到熏子做法的刺激,和昌找到医生,讨论熏子的病情。医生告诉他,即使身体还在生长,但是意识已经没有了,甚至有此类病例患者去世后解剖发现大脑已经完全溶解。
到此,我以为东野先生要跟我们讨论的是关于生死的哲学问题,意识是依存于物质的,我们的身体就是这个“物质”,身体死掉了我们的意识也会跟着消亡,可是意识先于身体而离开,无法产生意识的人,只剩下一具躯壳,还有继续保存的必要吗?
可是,生死哲学的背后,还有更厚重和悲哀的情绪。
3
熏子依旧日复一日地照顾着瑞穗,直到在儿子生人的生日会上爆发的那场冲突。
生人因为姐姐的问题在学校被嘲笑,熏子想让沉睡的瑞穗在生人的生日会上活动手脚,向大家证明瑞穗没有死,引起生人的不满。
熏子此刻才知道,除了她,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瑞穗死亡的事实,也就是说,他们在熏子面前,假装面对的是“沉睡的”瑞穗,可是在他们心里,面对的是已经死亡的瑞穗。
之前一直想向大家证明瑞穗还活着的熏子仿佛一下子想通了,她不再去考虑别人的想法,而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守着自己的女儿。
我没有理由去说服这些人,那些人也不会来说服我。我觉得这个世界的意见不需要统一,有时候甚至不要统一反而比较好。
直到有一天,熏子凌晨醒来,发现瑞穗站在她身边,跟她告别。
熏子终于接受了瑞穗的死亡,也同意器官捐赠。
至此,东野先生才让我们明白,这不光是一个关于生死的哲学命题,而是一个更深层次的、关于母爱的伟大命题。
因为,其实熏子每年一月的时候都会为了准备瑞穗的遗像而持续给她拍照,她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她想陪自己的女儿更久一些,她并不是为了安慰自己,不是自私的满足自己的想法,而是作为母亲,不肯放弃能够救回女儿的任何一丝希望。
“我并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很幸福。在照顾瑞穗时,可以真实感受到是我生下了她,我在保护她的生命,所以很幸福。虽然在旁人眼中,我可能是一个疯狂的母亲。
熏子自始至终都是冷静的、执着的,她像一只守着宝藏的巨龙,凶猛又天真,强大又孤独。
4
我们快忘了开头的小学生宗吾。
医生说瑞穗的心脏很健康。
瑞穗接受第二次脑死亡判定的时间是四月二号,这一天,她的器官被取出。
宗吾得了心脏病,后来,他被推进了手术室,出来之后,他做大动作不会喘不上气了,很快就出院了,也终于搬回了原来的家。他去找住着坐在轮椅上的女孩的那栋大房子,却发现房子不见了,围墙也不见了,一切变成了平地。
他大概永远不会忘记做手术的那天,四月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