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一位德高望重的骨科医师查理,被发现胃部有个肿块。经手术探查证实是胰腺癌。该手术的主刀医生是美国国内同行中的佼佼者,并且,他正巧发明了一种针对此类胰腺癌的手术流程,可以将患者生存率提高整整三倍——从5%提高至15%(尽管生活质量依然较低下)。查理却丝毫不为之所动。他第二天就出院回家,停了自己的诊所,并自此再也没迈进医院一步。他将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家庭生活上,非常快乐。几个月后,他在家中去世。他没有接受过任何的化疗、放疗或是手术。他的保险商也为此省了一大笔钱。
人们通常很少会想到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医生也是人,也会迎来死亡。但医生的“死法”,似乎和普通人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和尽可能接受各种治疗相反,医生们几乎不爱选择被治疗。在整个医务工作生涯中,医生们面对了太多生离死别。他们和死神的殊死搏斗太过频繁,以至于当死亡即将来临时,他们反而出奇地平静和从容。因为他们知道病情将会如何演变、有哪些治疗方案可供选择,以及,他们通常拥有接受任何治疗的机会及能力。但他们选择不。
“不”的意思,并不是说医生们放弃生命。他们想活。但对现代医学的深刻了解,使得他们很清楚医学的局限性。同样,职业使然,他们也很明白人们最怕的,就是在痛苦和孤独中死去。他们会和家人探讨这个问题,以确定当那一天真正来到时,他们不会被施予抢救措施——也就是说,他们希望人生在终结时,不要伴随着心肺复苏术(CPR)和随之而来的肋骨断裂的结果(注:正确的心肺复苏术可能会致肋骨断裂)。
几乎所有的医务人员在工作中都目睹过“无效治疗”。所谓的无效治疗,指的是在奄奄一息的病人身上采用一切最先进的技术,来延续其生命。病人将被切开,插上导管,连接到机器上,并被持续灌药。这些情景每天都在ICU(重症监护病房)上演,治疗费可达到10,000元/天。这种折磨,是我们连在惩罚恐怖分子时都不会采取的手段。
这种遭遇,在新冠疫情期间,也曾经在中国医生的身上真实发生过。
西方许多专业的医生都特别跟亲密的同事交待:“答应我,如果有天我也变成这样,请你杀了我。” 每个人的话都如出一辙,每个人在说的时候都是认真的。有些医务工作者专门在脖子上挂着“不要抢救”的铜牌,来避免这样的结局。甚至还有人把这句话纹在了身上。
将明知会带来痛苦的医疗措施用在病人身上,这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作为医生,他们被训练得“从不在医疗实践中表露私人情感”,但私下里,医生们会各自交流发泄:“他们怎么能对自己的亲人做出那种事?” 我猜,这大概是医生和别的职业相比,有更高的酗酒率及抑郁倾向的原因之一。
渡人难渡己,医者难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