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回到检察院已经有半月多，半山最后以双方和解的方式天下大同，村民们得到了补偿金，碎石场的开采工作轰轰烈烈地进行，妈妈已经在张罗自己的小店，能有点事做让她很开心。金靳仍在通缉中也是好事，就这么离开江楼，远去天涯吧。吴是暖倒了一杯温水握在手心。
“是暖，boss叫你进去。”温茹从办公室出来，拍拍她的肩。
“杨检。”她推开门。
“吴是暖，你当检察官多久了？”他掸掸手中的烟，他的烟灰缸已经盛满，里面有水，烟灰湿了，变成黑色。
“不到一个月。”
“你想当检察官多久了？”他迷蒙着双眼，吞云吐雾。
“······”她看向脚尖，有多久了呢，从学会恨学会自我保护，决定当个世间的伪君子开始？答不出来。
“《检察官纪律处分暂行规定》第二十条。”
想了一下，“干预他人办案或擅自办理案件的，给予警告、记过或记大过处分；情节严重、造成恶劣影响的，给予降级、撤职、或开除处分。”
他一记投篮把烟头扔进沾水的烟灰缸。
“所以你决定撤职还是开除？”
“尽快交接完你手头上的资料文件离开检察院。”他看着天边的夕阳，只留背影给她。
“我要证据，你最好也要实事求是，情节严重你自己知道是个什么度。”
“你我心里都清楚。”他又在嘴边点燃一支烟，“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来到检察院，现在你的梦已经稀巴烂。”
“我会向上级机关申诉。”她推开门，径直走出了检察院大门。
“吴是暖最近胆贼大了，在boss面前迟到早退啊。”刘家恒不明所以，看着她离开，很眼红。
你听过马太效应吗？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他们正在一步步抢去她手上的权力。苦涩一笑，准备去给妈妈张罗一下小店。
“阿是。”有人轻轻地拍了她的肩。
“阿进！”她开心地捂住嘴。
“哈，阿是变漂亮了。”他笑起来仍旧如同8年前，时光恍若未曾改变。“不过以前也很好看。”坐在她前桌的他是第一个看见吴是暖眉眼里的剔透和秀气的，只是以前穿着土气，现在稍稍打扮一些，脸上的五官就更加立体光鲜，眼睛还是一样，许久不变的单纯，像个四五岁的孩子。他像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她后退一步躲开了。
“有妇之夫哦，小心我帮你打离婚官司。”她也会开玩笑，大大的眼睛笑成一条弧线，长睫毛平铺开。
两人在饮吧点了两杯橙汁，因为吴是暖硬要掏钱，他便随她点了一杯橙汁。聊了些家长里短，阿进比以前复杂了许多，在社会混了这么多年，还能像他干脆大度也不容易。
“好羡慕你孩子都5岁了。”她搅着杯里的橙汁。
“我也好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有时候看像他有时候看像我，真好。”她笑，满满幸福感。
“这么说有喜欢的人了？”
“哎，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真是世上最巧合的事。”他看出她有些失落，满怀心事般，语气落寞。“现在只要有个人对我说喜欢我，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抱着他说好，因为他看见这样的我已经很难了，喜欢一个人就跟犯了罪一样，很难受很难受，剩下的苦难我来受。”
大三下学期，正是她最后一次去教室找于成非之后一个月，吴是暖这一年只得到了800块的奖学金，向来靠助学金奖学金撑着的她不想向妈妈要钱，在学校门口的一家餐馆兼职服务员，一个小时6块钱，便宜是便宜，但是离学校近，安全。
她在餐馆遇见过许多同学都未觉尴尬，直到那天于成非的球队来开庆功宴。
“阿是，这碗西湖牛肉羹端到308。”传菜员叫她，那天是周五，餐馆很忙。
“您好，您的······”她话还没说完，背对着她的郭明安手舞足蹈地撞到她手上，羹泼在他肩上，冒着热气。她抬头，看见了正对面的于成非目露感光，脸刷就红了。
“对不起。”她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纸给他擦。郭明安转过身来看见是她，她穿了一件红白格子衬衫看起来瘦瘦小小，“没事，换件衣服就成。”他想恼来着，却忍住了，迅速把衣服脱了下来。
“我带你去卫生间。”她拉住他。
“不能走。”于成非走过来。
她竟乖乖站住了。
“你泼了我朋友？”他俯视着她，气氛变得凝重紧张。满桌的人以各种舒服的姿势在观望。
“对不起。”她鞠躬，“我会赔的。”
二话不说，他端起桌上剩下大半的羹汤全倒在她身上，从肩往下，湿了一大片。郭明安看着她的脸色由红变白，要拉她走。
闻讯而来的老板没问怎么回事，便令她道歉，“全是吴是暖的错，你们吃好喝好我会扣她工钱的。”
郭明安一直盯着她，她的眼睛生硬地眨了好几次，紧紧盯着地板，自己便被身边拖走去洗手间清洗了。
“真是扫兴，这饭叫我们怎么吃，服务员别太过分往顾客身上泼汤。”于成非提高分贝。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老板拉着是暖离开，她挣脱，“你他妈······”
她忍住了，没在他面前说脏话。“你确定要和我谈过错谈责任？”
“好，我请。”她话里没有过多的愤怒，使足了力将圆桌推翻，看也不看甩手离开，在餐厅兼职几天一分钱没赚到。
喜欢一个人让你如此辛苦，因为他不是对的人。
“金靳呢，他说喜欢行吗？”阿进抬眼看看她，却被她喷了一桌。
“金靳？绝不可能。”
“为什么？”
“我是有多寂寞，连他都答应，我不是说他不好，只是我们互不相配。”“我们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不一样，阿进，你现实点吧。”她倒语重心长起来。
“有的事，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关于少年的秘密，他怎么会不知道，与金靳同桌时，虽有时候吵得厉害，但两个人也会说悄悄话。两个男生悄悄分享些青春期的故事，也会说一些黄段子，每次吴是暖匆匆忙忙冲到教室了，金靳都会蹭蹭他，示意在她面前别说这种话。金靳再掩饰，他也看得出。
有一次下体育课，吴是暖拍着篮球走进过道，金靳想吓吓她故意说了句“不准打球。”她手一停，立马把球留在掌心，脸上很不服气，她连是谁喊的都不知道。金靳看她这么听话自顾自地转过身去笑，暗自开心了两天，偷偷对着抽屉笑得眼睛都弯了。
阿进自然懂，金靳喜欢她。喜欢那个连她都嫌弃的笨拙的她。
“你们很像啊，都很笨很幼稚。”他眼神诚恳。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大概一个多小时他才放她离开，她出门看着阿进的背影，想了想，给阿初发了条短信，“你觉得初中有人喜欢我吗？”
“想来我这找初恋啊？没门！”阿初倒是不客气。
她慢悠悠地往小店赶，看见前面下课的小男生跑得一头汗，背着书包弓着背很累却又很闲适的模样，她也晃荡起手里的包来，要是有人不嫌弃这样固执偏见的她，该多好。
“砰！”一声巨大的声响将她吸引，一股火舌蹿上天空，是妈妈的小店！
“妈，妈，我妈还在里面！”她跑过去，又被一阵热浪推开。
她抓着头发，叫得撕心裂肺，心似被锐器划开鲜血淋漓，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般扑通跪在砂砾地上。
“我的店啊！怎么会这样！”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妈妈！
“妈！”她扑过去，“你还在就好了，你还在就好了。”紧紧抱着她，心落回地面，还在后怕地跳动，直到前一秒她才进入地狱，老天爷给了她多大的礼物，她抱着她不撒手，努力感受母亲的温热。
“你去哪了？”回过神来。
“刚才有人打电话给我，说你生病了在医院，我担心跟上次一样，就急匆匆赶过去了。”妈妈气不打一处来，“肯定就是这样，他们偷偷放的炸弹。”
她笑着擦干眼泪，“没事，我陪你再建一个店。”妈，我爱你，整个世界我只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