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底是细碎在一起的茶叶,其实已是茶末了,这是一罐安吉白茶的最后一小撮,没舍得倒掉,是因为我定睛看进去时,那些已零星的草绿色叶片们,生机勃勃得让我看到了森林的颜色,还幽幽地闻到了林子深处的味道,这,大概会更接近千利休的抹茶了吧。
滚烫的水,让叶子舒展开了满身的菁华,站在窗前含一口温热的青草香,看在眼里的是楼下正浓郁着的绿,勾我忆念起了那株英格兰的老树。
去年冬天我走过它时,它已把自己的绿叶全都收纳进健硕的枝体里暖着了。它并不是那种令人仰视的,有着高大主干的老树,而是矮矮的、矮到伸开的枝杈可让我伸手可及,走在我左边的高个儿青年则需要低头、侧身,让过那些伸出热情之手的枝杈们。
若是在树林里,这样的老树倒也与其他的大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它却是一株长在城市主干道旁、步行道上的必经处,每一位步行者都要从它的身下走过,除非你不来这条去往市中心的路上。
从它身边咖啡店的老屋子、步行道上的地砖和它身旁的花池看得出,它是这片土地最早的居住者。对面主干道上那已不年轻的高速桥是在它的凝视下建成、通车、运行着的。
在冬日的风中,我走在它展阔无边的身下,不得不去想象着春夏时节的它,把绿叶都伸展出来后,该会是多么壮观的一把城中绿巨伞,人们将会是如何走过它低垂下来的粗壮胳膊和浓绿叶子呢?
在初夏的此时,我想,它必是以浓郁繁茂着自己,在那个远方的城市中心,似一位爱热闹的老禅师,于纷扰的生活中示现出静定的沉着,且无与伦比地生机盎然着,当有匆匆而来的行人到身边时,它会调皮地戏逗着停不来的脚步,用它的绿叶说:慢下来,深呼吸。它又将树荫全部盖在有两处新补过沥青的路面上,把不愿看脚下路的飞行者的眼睛拉回到地面上,用低沉的声音说,只有此时此地是存在的。它还会扯住低头沉思者们的头发,仰望吧,别错过头顶蓝天上飘过的任何一片云朵。
若我走过,它大概会让我看见它满树正萌出着的果实,眯着眼淡淡地说:怕骄阳,甭想有收获~。
我好想听老禅树多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