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眼前倾翻的啤酒,易拉罐汩汩地往外冒啤酒花,想要毒死自己的人,并不在乎什么取舍?
‘有怨有悔?爱情毕竟眷顾过茫茫人海中的两个人儿。’
一夜一夜的睡不着,夜晚满心怜悯,但仍会毁掉一个人……”
陈之文是一个兼职的情感咨询师!每天的工作结束后,他接起各种电话,给那些生活失意的人以开释。他很清楚灰色的情绪在大多数时候像血管里的一氧化碳,会让人中毒,让人窒息。但是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并把自己代入这些情绪,再用合适的形式记录下来!无论如何,这样的汇总并不平庸。
王芮:“人最终喜爱的是自己的欲望,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陈之文:“尼采?”
陈之文:“不能遵从于内心去发扬作为,必将受命于人去庸碌徒劳!”
王芮:“可是如果这个世界不再可爱,或许才是遍地深沉,你说呢?”
陈之文:“可爱的人时常被不可爱的事扰袭,所以每个人都该保护自己的赤诚,而不是被过路人践踏,这种保护也是深沉的一种吧!”
王芮:“别想这些,多累呢?责任才是利己主义和实用主义的句号,在责任这个词被触发之前,“我爱你”才是永远被诟病,又被艳羡的。”
陈之文:”人的选择总是多面的,往大了说,结构主义下的社会里总是有压迫性的和意识形态的。情感无罪,围而不绝,走不出来的时候需要不同程度的疏导和规范罢了。”
王芮:“就像,谁会想到平时冷冰冰的你还这么细腻?”
陈之文:“哈哈,这话可不对,大家都把幼稚当深情嘛!我也不例外的。”
陈之文说着,随即把文章存进标签为“以稀为贵”的文件夹。
王芮:“陈老派,我想我有些喜欢你了。”
陈之文:“喜欢喜欢,我也喜欢你——同志,继续革命——”
……
2.
窗帘被风吹成了波浪,正午的阳光露出疲态往云缺着角的方向落去,画面中王芮转头望向身后的男子,她在打量他眉眼的轮廓,他脸上的从容——她显得真实又那么虚幻,她姣好的面容和身段直让人嗅得出芬芳。
“——锵——”,是金属剧烈撞击,对啦!像是打铁一样的声音骤起,就一声,惊得陈之文赶忙低头捂耳朵,再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捆绑在椅子上,不好动弹,而脑袋上顶着手枪。
李自极:“宛若费拉!”
陈之文:“什么?”
李自极:“话你!”
陈之文:“说我什么?”
李自极:“你到咗咩,将要做啲咩?我系你自己,你知唔知你系边个?”
陈之文:“李自极?”陈之文很纳闷地说了一声!
李自极:“on J!点解唔识听广东话——讲出你嘅秘密。”
陈之文:“什么秘密?我没有秘密,没有秘密,没有秘密——”
……
陈之文嘴里叨叨着,仿佛是在与人对话,声音越来越大,肢体也紧张了起来——
王芮:“你怎么了——快醒醒——?”
陈之文睁开眼时,径直抱紧了王芮说:“没事没事,做了个梦——给我倒杯热水!”
陈之文坐在床上,心里莫名地发紧,甚至是慌张。
王芮:“给——顺顺气——”
陈之文:“谢谢你——”
王芮:“谢谢我?”
陈之文:“你是?”
王芮:“我是?”
王芮:“你说你爱我的——”
陈之文:“我说我爱你?是啊!我爱——你。不不——我不爱你,不爱你——”
“——我不爱你——”
……
陈之文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一张俏丽的脸在他的生命里似乎从没有出现过,蓝色窗帘像是波浪一般涌动,再转眼看向空空的枕边,看看表,睡了个糊涂觉——差点错过了接孩子的时间,洗了脸直奔学校而去。
3.
希希:“爸爸,爸爸,我在这儿!”
陈之文听着声音朝安保室眺去,果然是女儿希希,她站在一个年轻女人身边,那女人用手扶着她的小脑袋,远远地朝他笑,这一笑让他浑身发颤,她像极了那梦中人,只是那没有温度又无比端正的一笑仿佛伸出手,扼住了陈之文的喉咙,让他有些压抑。
“来,希希!”陈之文朝着安保室走去,招手示意希希过来,可是希希却不像往常见到他一样开心。
“那女人在和希希嘀咕什么?“陈之文心想。
陈之文:“希希,快谢谢姐姐。”
孩子很懂事地说了一声:“谢谢姐姐老师。”
他也赶忙补上一句——谢谢你啊!今天有点事情耽搁到,来晚了一些。
“应该的。”
陈之文:“希希,跟老师说再见!”
希希:“老师姐姐再见!”
陈之文:“希希真乖,希希再见!”
希希一路上也不说话,陈之文满脑子都是关于巧合这个词汇的内容,他很好奇为什么自己梦里的人会在现实中有这样一个影子,而这个影子在自己看来又为什么那么冷冰冰!
陈之文:“希希啊!刚刚那个姐姐是谁呀?”
希希:“是新老师,她说你今天会来得晚一些,所以陪我一起等你。”
陈之文:“姐姐教你美术吗?希希一直都喜欢画画。”
希希:“才不是,老师教我读心术。”
陈之文一听这个就笑了出来,和女儿在一起总能让他不经意就笑出来,这个可爱的小家伙还在八九岁这个充满幻想的年纪。
陈之文:“希希在学读心术啊!这么厉害,那希希肯定会越来越懂事的,因为希希能读到爸爸对她的关心,是不是?”
希希:“爸爸骗人,爸爸不喜欢希希。”
陈之文:“爸爸怎么会不喜欢希希?”
希希:“爸爸就是不喜欢希希。”听到希希这么肯定又任性的回答,陈之文心里禁不住咯噔了一下,希希也不再说话了,自顾自玩着自己的小手串。
陈之文:“爸爸永远都爱希希,走!爸爸带你去买罐头吃——“
……
4.
情感顾问:你们多大了?
陈之文:我35,她33。
情感顾问:你们的感情谈了多久?
陈之文:结婚前4年,结婚8年了。
情感顾问:孩子多大了?
陈之文:8岁。
情感顾问:你们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陈之文:这两年她有她的圈子,我有我的,越来越生疏了。
情感顾问:你都为她付出过什么,有没有做过什么让她感动的事情?
陈之文:有吧!没什么值得说的——
情感顾问:你觉得她开心吗?
陈之文:她不应该不开心,我很爱她。
情感顾问:你觉得你懂一个女人的心理和思维吗?
陈之文:以前懂,现在糊涂了。
情感顾问:你知道男人更看重未来,而女人更依赖感觉吗?
……
陈之文很想做一个好父亲,更想挽回希希的母亲,还希希一个健全的家庭,可是他和希希妈已经没有了爱对方的举动,犹如井水,平静又冷冽。爱情咨询师的话更像是一支支歹毒的箭镞,把他心灵蜗居的一隅扎得千疮百孔。
希希:“你怎么刚刚回来!”
这时希希刚好从屋里出来。
“爸爸——“她高兴地冲向陈之文已经张开的双臂。
陈之文:“希希怎么还没睡?”
希希:“希希在和奶奶一起玩!”
“奶奶?”陈之文想起多年前去世的母亲,心里掩不住一阵悲酸,生命中重要的人如果都离去了,生命何其空洞悲酸。
陈之文:“希希在瞎说什么呢?”
希希:“希希没有瞎说,奶奶还教希希画画的。”
希希:“走!爸爸,去看希希画的画。”
陈之文:“希希,奶奶呢?”
希希:“奶奶长着翅膀,就从这里飞下去了!“希希指着紧闭的窗户说。
希希:“爸爸你看这是希希画的。”
那画里是希希一家三口的模样,爸爸是一把锋利的快刀,妈妈是缀满果实的禾稻,而希希笑得很开心,是一朵面朝着太阳的向日葵,边上又各自写上西西——希希——小云。
陈之文看着希希的画,脸上不禁露出一些舒心的笑容。
陈之文:“希希啊!字写得很漂亮哦!不过为什么把爸爸画成一把刀的样子呢?”
希希睁大眼睛望了望陈之文,又低了低小脑袋,再抬起头的时候,眼泪已经流了出来,两只小手放在身后磨蹭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因为奶奶说了,爸爸不喜欢妈妈和希希——”
陈之文一下子怔住了,蹲下身子,搂着希希。慢慢地说:“爸爸爱你们,真的不骗你。”
希希:“真的吗?”
陈之文:“真的,骗人的话爸爸就变成爱哭鬼,和希希一样!”
希希:“哈哈——希希不是——”
陈之文:“希希乖,赶紧去睡觉。”
希希:“爸爸给我讲故事!妈妈都讲——”
陈之文:“希希想听什么故事?”
希希:“希希想听小猪狗剩的故事。”希希呵呵地笑着。
希希:“希希瞎说的,爸爸要自己编故事。”
陈之文:“啊?希希换一个吧!这个爸爸不会。”
希希:“不要!就这个——就——这——个——”
“拿你没办法……从前有只小猪,她的名字叫做狗剩,她是一只乐观的小猪,脸上总是笑盈盈的,那笑起来的眉眼就像一潭明媚的湖水,映着太阳的光彩和这个世界最美的颜色……她最大的梦想就是穿上白大褂,为其它小动物治病疗伤……她来了,所有伤害过她的小动物都怀念她的好,因为她小猪狗剩是真的、真的一直用一颗真心待其它小动物……”
编故事其实能换回一点难得的平静,看着希希睡去的面容,陈之文感觉到无比的舒坦。
“遥遥万里,心声有否偏差……”
突如其来的铃声显得那么刺耳,它打破了那一刻的舒坦,陈之文赶忙捂住手机往客厅去接电话。
陈之文:“是你?“
乔云:“你还没疯够吗?”
陈之文:“我?”
乔云:“你今天又去学校了?王老师看见你一路自言自语,陈之文!我不忍心看到你这样生活。”
陈之文:“是吗?我去接孩子。”
乔云:“希希死了,一年前就离开我们了。”
一年前,一年前,一年前——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陈之文嘴里问着,心里想着,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自己的质问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他猛地往房间跑去,躺在那床上的孩子忽地睁开双眼对他笑,突然,慢慢变成另一张他自己的脸,一张模糊的童年时候的脸。
陈之文用力紧闭双眼再睁开眼前已空无一物,犹如置身寒冷的原野,尽管他大声地呼喊,除了回声唯有风声。
黑夜里却有一双眼睛盯上了他,那是一颗黑黢黢的子弹,从黑夜里飞来,在他的心脏停下。
“啊——”陈之文大声地叫喊。
可亡命的哀啼像一柄大剑沉沉压住他的胸口。
西西:“爸爸骗人,爸爸不喜欢西西,不喜欢妈妈——”
等到陈之文从酒店沙发上醒来,已经是一脑门的冷汗,原来是一个梦。他赶紧从冰箱里取出一些冰水,一瓶又一品地往台盆里倒,最后欻一下把脸埋到水里。
猛醒过来,但一切都值得庆幸,孩子和妻子都还在这个家里,只是梦潜藏着“被流放”的自己,让人更加战战兢兢,害怕失去——
5.
陈之文狠狠甩了自己两个大耳光,给妻子打电话。
乔云:“怎么啦?老夫老妻了还查水表?”
陈之文:“我不干了!”
乔云:“什么?”
陈之文:“不做情感顾问了!”
乔云:“做得好好的,怎么?”她知道他是一个情感很细腻的人,她很想知道这个决定背后的原因。
陈之文:“你们多大了?你们的感情谈了多久?结婚几年了?孩子多大了?你们平时是怎么相处的?你都为她付出过什么,有没有做过什么让她感动的事情?你觉得她开心吗?你觉得你懂一个女人的心里和思维吗?你知道男人更看重未来,而女人更依赖感觉吗……”
陈之文:“重复,重复——这些问题不断地重复,机械又乏味,而这些问题却结成一张大网,任谁都逃不出自责的困缚,变成奴仆——可是我知道你才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乔云:“厌倦了吗?,累了?”
陈之文:“不是,只是世界上人这么多,关系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真正要去感受透,也就没有自我了。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爱别人的人,有几个能给得了对方情感补偿?道理都一样,改变却很难,之于你我真正的幸福其实是守候、责任和珍惜。”
乔云:“你又说教了。”
陈之文:“Sir!不算吧!”
乔云:“你呀!嘴巴抹了蜜的时候偏偏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
陈之文:“不是一直想出去走走吗?带上希希,一家人再一起去散散心。“
乔云:“手术以后吧!”
陈之文缓了一下,他不是忘了孩子快要送到医院住院了,只是不知道孩子的手术是不是能成功,尽管医生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但上手术台的是妻子和女儿,任谁也多少有些绷不住。
陈之文:“对不起!云儿。“
乔云:“你说什么呢?”
陈之文:”辛苦你了,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
乔云:“我们是一家人,希希是我的女儿,有什么好说辛苦的。”
乔云:“对了!之文。妹妹去妈那里接孩子了!”
陈之文:“妹妹不是在上学吗?怎么过来了,上一次见到她也是两年前了。“
乔云:“她来这边实习,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住的地方,我看也就半个月,就让她来家里了,你前几天没在家,我想也没什么的,就没告诉你。哦!对啦,手术的事情没告诉她,你也别说,她有重要的考试,不要分她的心。“
陈之文:“妹妹嘛!没事。那我就先回家了,做饭等你,早点回家!“
乔云:“你上点心。我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
……
6
乔菲:“姐夫?”
陈之文:“你,乔菲?”
乔菲:“是我啦!姐夫,好久不见。”
陈之文:“在做饭呐!早就听你姐姐天天夸你了,果然名不虚传——”
陈之文:“哦!对了,家里荤腥油腻都戒了,过两天再带你们出去打牙祭。”
乔菲:“知道啦!姐夫,姐姐告诉我了,清清爽爽才是真!”
陈之文: “啊!希希呢?“
“在里面玩呐!”她顺手指了指房间。
陈之文:“希希啊!小姨刚刚说你在房间里玩,今天怎么这么乖呀!”
希希:“希希一直都很乖!”
孩子发黄发青的脸让陈之文揪心,好在孩子自己倒还很快活,休学在家这几个月也一直很听话。
乔菲:“姐夫——姐姐回来了。来吃饭吧!”
眼眶正有些湿润,妹妹的一句话把陈之文拉了回来。
陈之文:“来啦!乖,我们去吃饭了。”
饭桌上——
陈之文:“老婆大人,最近累吗?”
乔云:“你说呢?你可要好好伺候伺候我!”
希希:“妈妈!伺候是什么意思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饭桌上霎时笑作一团。
乔菲:“姐姐姐夫你们能别撒狗粮吗?这里还有两个孩子呐!”
乔菲:“希希呀!小姨告诉你,伺候呢就是捏肩膀,捶腿,听话,还要逗人开心!”
希希:“小姨,今晚要伺候我嘛!小姨。”
乔菲:“希希真是个鬼灵精,好啦!小姨伺候你,赶紧吃饭吧!”
此刻望着眼前的年轻女子,她脸上鲜活的红润,仿佛给梦境中依靠在肩头的乔云注入了灵魂,仿佛给希希身边那个笑得僵硬的老师画上了情绪。
陈之文楞了一下,这不是——梦里的人吗?
乔云:“对啦!明天我出差,大概要两个礼拜才回来,你可要照顾好我们家的孩子啊!不然回来拿你是问。”
陈之文:“知道了,老婆大人。”
陈之文心里明白,哪里是出什么差——
7.
夜晚是最美的外衣,裹着许多秘密,路灯的昏黄是寒夜的情调,而万家灯火是人们心底的火炉,陈之文和妻子就如同一条路上并交打接的草,把彼此当作自己的一部分。
陈之文搂着她,看着天花板,有些恍惚。
“你会一直爱我吗?”妻子问道。
陈之文:“每天早上你醒来的时候都会第一眼看见我。”
乔云:“之文,你说希希有一天会离开我们吗?希希才八岁,这么大的手术她挨得了吗?”
陈之文:“我知道——你和希希都是我最珍贵的人,你们都会健健康康的,医生不是说了么?肝甚至是可再生的,术后恢复会很快。“
乔云:“我只想听你的,一辈子听你的。”
陈之文眼眶竟有些湿,直觉让她把眼前人抱得更紧——
月光为夜晚增添了几分光彩,钢筋水泥间的温度是心与心的互相慰藉,如果说情感是一个模糊的词汇,不如说人的一生总有不少扑朔迷离,只是时间自有安排,梦里的幻影总是有许多人的样子闪现,她们潜藏在记忆深处,而生活在现世的人以生活的决心去获取快乐和平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