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玲
关键词：成长 觉察 内疚
晓娟的事，我以为自己放下了，可不时的还会想起来，每一次想起来，都会有一种深深的“内疚感”。也会想，如果我再努力一下，是否可以挽救她似水如花的生命。
2008年秋天的一个清晨，学生们告诉我晓娟晕倒了，送到医院，医生怀疑是“白血病”。白血病？！我倒吸一口凉气。晓娟是女孩，2008年刚入学的新生，家住盘锦，还没有取得学籍，据说家里还很困难。没过几天，晓娟的父亲和姑姑来了。晓娟父亲面容憔悴，黄里泛着黑，身穿藏蓝色中山装，皱巴巴的，蜷缩着坐在沙发里。他说孩子得的是白血病M5型，非常严重，治疗花销非常大，来大连借来的的一万多元不到一周就花光了，家里非常困难，已经拿不出钱再给孩子治病了。晓娟姑姑说，亲戚朋友也都在帮忙，但确实难以维持，希望学校能够帮一把。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2008年是幸福的一年也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512地震发生时，全校每一位老师的捐款基本在500元左右，学生们也是竭尽全力。如今的晓娟能够获得捐助吗？后来，跟学院领导和学生们商量后，先在学院内部展开捐款，后来又在学校内部捐款，总共募捐善款16万元，其中有校友捐助2万元。后来，通过一份报纸向大连市发布捐助信息，获得捐款一千多元。
不久，晓娟从大连转到沈阳盛京医院，她的病也牵动了沈阳人民的心。记得那一天，我带着晓娟的两位同学到沈阳探望她，她穿着蓝色病号服，娇小的身材，带着帽子很害羞的样子，头发因为化疗已经全部剃光了。同学在病房给她唱歌弹吉它，晓娟那天很高兴。她的故事吸引辽宁电视台的报导，沈阳的好心人也纷纷伸出援助之手，然而捐款数量依然很有限。
当晓娟的病渐有起色的时候，晓娟父亲带着她回到老家。大概三个月后，晓娟父亲再次来到我办公室，愁苦的说是沈阳捐款并不多，16万元很快花光了，看看学校还有没有办法。当时，大连市医保中心正给新生办理“医保卡”，而晓娟因为治病原因已休学，为了帮她一把，我和学校财务处负责医保的陈老师说明情况，与医保中心达成一致，同意给她办理保险，这样又为晓娟报销了近10万元医药费。
不幸的是，晓娟没能熬过2009年的春天，她还是医治无效去世了。春天时，晓娟父亲第三次来到办公室，说是晓娟治疗又没钱了，还是希望学校再帮帮。听到这样的话，我很无语，因为我们已经穷尽了办法，自己捐款、全校师生捐款、争取社会捐款、争取医保中心捐款，能做的都做了。。。无力伴随着愤怒，我不知道如何安慰晓娟父亲，总之表达了无能为力的意思。不久，晓娟去世了。我黯然伤神，叹一口气，我还有办法吗？胸口感到不舒服。
那时，我还没有学习心理学，不懂得晓娟的去世带给自己的是什么。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偶而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忧思之中。直到2012年考完心理咨询师二级证，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晓娟的病逝感到内疚，觉得自己还没有竭尽全力。看完《直视骄阳》，我知道那是“死亡”的味道，渐近的死亡味道。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面临着高额医药费与生命之间的道德纠结，我知道她的父母同样在煎熬——拿钱治病延长生命，直到“家破人亡”，我当初拒绝晓娟父亲的第三次求助是一种理性选择。理是如此，可感情上却一直纠结着。
2016年的暑假，我再一次感受到这份内疚。在7月份的家庭教育培训课堂上，我再一次感受到这份内疚，我把故事讲给朋友们听，希望请老师帮忙处理一下。朋友们说，我做得够好的啦！老师说，这主要是因为我要求完美，总是希望做得更好一些，不接纳自己做得不好的部分。后来，老师教我四句话“我有能力内疚，我有资格内疚，爸爸允许我内疚，妈妈允许我内疚”。这四句话我念了好几遍，终于领悟到，原来自己确实不愿意接受自己不好的部分。小时候接受的教育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好不容易收敛个性，能做到“律已”。一直以来，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直到晓娟的去世，我才发现自己一直不肯原谅自己“当初无能为力的拒绝”。
“严于律己”是对的，“宽以待已”同样是对的。只有允许自己犯错，允许自己带着内疚前行，生命才会有新的自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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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