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我个人看来,他们的“不能奋飞”与外因,尤其是家庭因素,是分不开的,然而也不仅仅是这个唯一的因素,个体的内因(如个体本身对物质生活的向往或者占有的心态,个体的矛盾,自我醒悟同时也自我放弃等原因)也是导致“不能奋飞”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正因为有外因同内因的相互作用,才导致了这些个体真正的不能奋飞。
由“不能奋飞”而引发的思考(走不出现实的困境,也走不出心灵的牢笼,从某些角度来看,这二者也是相关联的)
辨证唯物主义认为:事物的发展变化,是由内因和外因共同决定的,二者缺一不可。那么由此来观照张爱玲的小说中的这些个体如:葛薇龙,聂传庆,姜长安,崇祯,振保等人,来探这些凡人“不能奋飞”的原因,是很有必要的。
正如作者李海燕在《试论张爱玲小说的悲剧意识》一文中,在第三部分“不能奋飞”所论述的一个很重要的外部因素是受家庭因素的影响。然而个体的内在思想,也决定了个体此后生活的走向,有必要对这些进行探讨。诚然,一个人的思想同作为,必定会受环境的影响,也极有可能被它所牵绊。在张爱玲笔下的文章里,我们国家的传统文化中的家庭文化是很能残人的,家庭氛围弥满了阴森,隔膜,专制等,这些为长安与聂传庆等的“不能奋飞”,一早就伏下了悲剧性的因素。然而,仅仅分析这一方面的因素是不够的,我认为有必要对这些个体的思想,作进一步的分析。具体如下:
首先,背弃理性,而导致个体的悲剧,不能奋飞。如《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葛薇龙,她从一入梁太太(葛薇龙的姑妈)家周围开始,就嗅出了自己同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入梁太太家及其见到梁太太本人的所观,所想,及其直到暂时离开梁太太家,感觉梁太太的豪宅就像个坟墓,然而即使这样,她为了个体的生活构想,还是选择进入梁太太家里。书中有描述葛薇龙第一次搬过来的情形,及其第一晚进入分配给自己的房间,那些衣服,像是明显的暗示了一个不合情理的预谋,然而她看到衣服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关上门一件一件试穿,到后来葛薇龙明明知道梁太太不过是把自己当做钓“鱼”的饵料,而让梁太太达到要钱要人的目的,然而葛薇龙,一直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葛薇龙,后来爱上乔琪,那种热情与渴望,感觉是多么不正常。她明知道乔琪不爱自己,她明明感觉同乔琪在一起,似乎自己是个妓女,一个心甘情愿沦落的角色,然而她依然选择了乔琪。如果说葛薇龙刚进入梁太太家时,只是单纯的且学动机,那么后来她的作为,便是她背弃理性的最好诠释。一开始她知道梁太太这里是什么样子的,至少在心里上她是想同这个地方化清界限的,原文中曾有这样的描述“她想: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礼相待,外头人说闲话,尽他们说去,我念我的书。”然而几个月过后,她似乎习惯,也享受着这里的生活,尽管她对她姑妈的做法也有不满意的时候,可是在心理上似乎丧失了抗拒与抵制,相反成了这种生活的俘虏。她已经背离了来这里的最初目的。的确,葛薇龙一开始,来梁太太这里,是出于对现状,对未来的理性思考而作出的选择,她觉得跟着父母回到上海,那将耽误一年读书的时间,而自己留在香港,生活费用与学费都负担不起,因此才来投靠梁太太。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是背道而驰的,她放弃了学业,放弃了上进的思想,彻底的沦陷在这种混乱,肮脏的生活里。她丧失了理性,也迷失了自己,正因为这样她的悲剧是必然的,她的不能奋飞也是必然的。
其次,自我放逐,也造成了个体的悲剧,不能奋飞。《金锁记》中的长安,起初也是个鲜活的人,因为母亲七巧丢人的作为,也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而终止去学校上课。她一开始也明白母亲的为人是不得人心的,是失败的……然而,自从不去读书后,她就逐渐演变成了另一个“七巧”,也就是同母亲类似的人。不仅是说话的女气,腔调,别的做派,也活脱脱另一个七巧。她放逐着自己的转变,还抽上了大烟。直到后来,童世舫的出现,长安,又变成了一个同七巧不一样的人,一个能让人觉察出美好的人。然而,好景不长,在母亲的破坏下,长安的爱情梦想破灭,于是她彻底的放逐了自己,放在生活的死水里,沉了下去。她放逐着自己,唯留奄奄气息。再看聂传庆,他生活在一个总遭斥骂,鄙视的环境里。这样的环境,造就了他那种懦弱,阴暗的内心世界。然而,他在学校读书所面对的空间,是一个比家里鲜活得多,敞亮得多,友善得多的场地,他原本可以好好学习,原本也可以受丹朱的感染,让自身有阳光的味道。但是,聂传庆似乎把自己放逐在自我狭小的世界里,拒绝外界的碰触,他似乎把自己整个的装在一个不见光的,黑暗的瓶子里。他放逐自己的内心世界,朝没有光亮,没有温暖,没有人气的地方走。他也放逐着自己的学业,尽管他原本擅长国学,可连这个他也放逐了,于是他把自己整个儿放逐到变态的行为里。
再次,“双面人”,也造成了个体的悲剧,不能奋飞。《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佟振保,一方面有一个自创的“我”,还有一个需要被社会认同的“我”。他就在这两种思维里,徘徊,挣扎,围困。因为自创的我,而同自己同学的老婆娇蕊厮混;因为要做被社会认同的我,而娶烟鹂一起生活,尽管烟鹂后来出轨,但是佟振保依然背在围城里。崇祯,也是这样,一方面极力扮好生活中的一系列角色,另一方面不得不面对内心的自我,他怕看到自我,怕看到灵魂深处的人性。因此,在平常的生活里,他总是在扮演。好在有一个场所,在电车上,遭遇一女子,才让崇祯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单纯的男子。这些个体,都在生活里,矛盾,挣扎。想做自我的自己,却往往做了社会需要的“自己”,困在矛盾里,不得出。
这些个体所面临的外部环境,与内在的思想,注定了悲剧性的人生,也注定了不能奋飞的结局。这种不能奋飞,既走不出现实的困境,也走不出心灵的牢笼。被现实牵绊了,被自我囚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