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臂人
在去梅州的途中,乡荣坐在了三等厢,坐惯了商务舱的人突然坐在带有硬座的三等厢对于乡荣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她是偶尔看了《海上钢琴师》里面那个钢琴师在底层船舱找到了自己的快乐,因而有了这样的冲动。
她的选择再一次让她明白了冲动是魔鬼的道理,对魔鬼最好的惩罚是把它重新装在瓶子里,所以,乡荣悔恨交加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这时候已经到美加,上来一个脸上有奶牛斑纹的男人,他整个脸看起来让人想起一杯牛奶正在被混入一杯墨汁,那种怪异的不适感冉冉升起在乡荣的心头。男人奇高奇瘦,正在左右找位置,最后落坐在乡荣对面,并且一眼定在乡荣的脸上。半张着嘴裂出一个很难说得上是笑容的表情。乡荣厌恶地捂着嘴,明显感觉自己要吐。加上车厢里面混合着汗味和劣质食品、腊肉、呕吐物散发出的气味大大降低了空气的清新度。把它引向一种相反的气味中--如果单纯用“臭”来形容那种味道未免有点太低估了这种味道的难闻之程度。
乡荣抬起头发现对面那个男人还是盯着自己。她真想大声说:没见过女人吗?
但她的学识和她的外表所对应的内涵制止了她的冲动。她不得不很友好的冲那男人做出一个身不由己的笑容。
男人使她想起坐在椅子上的阿甘,因为他就是用那一模一样的坐姿。他还是看着乡荣。目不转睛。
他的眼神使乡荣越来越不舒服。使她觉得像有一只壁虎在脸上爬来爬去。
乡荣举起手喝开水,她眼睛向着窗外。火车开进隧道。这才有了一种安全的期待。期待这条隧道没有尽头,她反感那男人到了什么地步,觉得被他多看一眼都是一种浪费,一种耻辱!
唉,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无耻的看着别人呢!我宁愿躲在洗手间不出来!也不要被他这样盯着看。
她在火车开出隧道时起身向前走去,不过不小心被脚底不知哪位乘客的行李拌了一下,立马就向前倒去。不偏不倚扑在黑男人的膝盖上,恼怒而耻辱,乡荣站起来就走,看到座位后一双琥珀色眼睛的男孩望着她,用一种湖水一样美丽平静的眼神。
结果,那黑男人嘿嘿嘿地笑起来。
乡荣没好气摔手走了。
她正在火车的洗手间,结果那个男孩跟在她身后。
看上去只有四岁的男孩,有一头黑色小卷头发。一双美丽如琥珀的眼睛。他紧握双手,似乎正在向神许愿。他抬起头看着乡荣,又闪在一旁。乡荣突然发现衣服上丈夫送的胸针不见了,那可是丈夫三个月的薪水呐!她撂起裙子,忘记了行人,立马用手在地毯上开始摸。
旁边的男孩吃吃地说:“恩,你,你是在找这个吗?”
他说话同时从背后伸出捏紧的小拳头。
他仰着脑袋,望着乡荣,脑袋有点不周正地摇晃着,虽然很轻微,但乡荣还是想到了他是一个弱智儿童。
她看到在男孩慢慢舒卷开的手掌里面是她那漂亮的铂金胸针--丈夫从香港带回来的结婚纪念品。内地没有这种款式,所以乡荣很宝贝它。
她刚要伸手拿回来,却发现那男孩一缩手,不过他还是展开手掌的姿势。
他说,您要是给我一吻,我会考虑把它还给您,因为我知道它对您的重要性!
乡荣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她贴在男孩的脸上给了他最大方的一吻。
这个可爱的孩子回头步履蹒跚着走向另一头--他自己的座位。乡荣的眼睛没有离开他小小的背影,像琪盘上一枚小小的黑棋儿一样。
可是,另乡荣意想不到的是,他在经过那个男人的旁边时对那个黑男人说了句话,然后对着黑男人踮起脚把自己的脸(被吻过的那一半)贴在男人黑乎乎的脸上,那一个白皙的小脸和一张黑色的大脸贴在一起。
然后,那个黑男人又嘿嘿嘿地笑了。他很快乐地笑着,有点混沌的样子。男孩回头爬上自己的座位。
在梅州,那男孩和乡荣一起下车,原来都有共同的目的地。下车后,乡荣看到,黑男人把小男孩举在脖子上。两个人凑成一个多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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