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头怎么也没想到，他那次想“碰瓷儿”的经历，救了他一命。
三个月前，老于头和村里四个老伙计，一起去山东地界给一处安装队打短工。讲好了，每天60元的工钱，管吃管喝管住，农忙时就结钱回来，这可比待在家里守着那几亩地强多了。一行五人兴冲冲地就准备上了。
出门在外，总得带着被褥随身衣物和零用钱。老于媳妇利索地给他收拾好了一床被褥和几身换洗衣裳，还不忘叨叨，大老爷们出门在外，得自己照顾自己，衣服鞋袜要勤换勤洗，别邋遢地像个叫花子。
老于头摆摆手，打断媳妇的话，真是听腻了她的腔调。
“你倒想想把钱给我放哪，好安全些，没用的叨叨一堆。”
“放包里不安全，缝在内裤上也不得拿出来花，放在鞋里还得都熏臭了花不出去。要不就在外套里面缝个口兜，把钱装里，我再给钉个扣子，就严实了。”
老于媳妇，嘴里说着，手就没闲着翻腾出布块针线，在老于头唯一那件拿得出手的外套里，缝了个大口兜。老两口又趁着没睡觉，数了几张整钱，和一堆零钱，放进了口兜。
老于媳妇没忘嘱咐他，出门在外，管吃管喝，花不着自己的钱，可得经点心，别把钱给丢了。老两口子一辈子可是穷怕了。
老于嘴里应和着，烟总得抽的......
第二天一大早，老于头趁媳妇没注意，在炕头下面的钢板堆里抓了一把，塞进了口兜。
到了干活的工地，活儿也都是简单的体力活，没啥技术含量，就是一天下来真是累人呢。
除了吃饭喝水，得空抽上颗烟，剩下不干活的时间，老于头都在呼呼睡觉。同屋的几个人还经常笑他，不像庄稼人出身，这点苦都吃得费劲。
别人哪知道，老于头在家里，趴灶台是一把好手，地里的庄稼活媳妇可是大拿。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时间，老于算计着也挣了上千块钱了，除了买过几包烟，还真没花啥钱。从家里带来的大部分钱还都老老实实地码在那件外套里，压在被褥下面呢。
一天，从早上就下起了雨，不大，但密实。工头说，活儿是做不得了，给大伙放天假，不过没有工钱，吃喝也得自理了。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又走回住处，挣不到钱还得花钱，让人心里可不舒服!
老于头倒是高兴了，接连的劳作，老骨头都要累折了，正好趁机歇歇，出去逛逛。
于是，带着他那把破伞，往镇上的方向走去。
说来也怪，别看下着雨，人们似乎不乐意待在家里，非要出来溜溜，一路上三五成群的，打着伞穿着雨鞋雨衣的人就没断过。
老于头一打听，原来那天是五天一次的大集，人们都冒雨赶着去买吃喝呢。
老于头在他那把破伞下，拿出了一颗烟，有点风，老于就背过身子点了几次，才点着，猛着吸了几口，就准备转过来继续走。说来也巧，真是人倒霉时喝口水都塞牙，对面一辆拖拉机冒着雨正往这边开，路面泥泞又坑坑洼洼的。开车师傅估计眼神也不好，没看清前面的破伞和老于头，等到临近了才急刹车，车上装着几根钢管，一根钢管头正好杵在了老于头的左胸口窝。
老于头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司机师傅赶紧下来看有没有伤到人。
老于头捂着胸口，觉得刚才那一下真是险，摸摸口袋，多亏了那几个钢板挡了一下，钢管没戳到身上，不会有什么事，但也觉得硌的生疼。他装作痛苦状，蹲在了路边。
师傅吓坏了，赶忙问起了情况。
老于头瞟见了司机穿着工装，应该是给哪个工厂里拉的货物。工厂里应该是有钱的，撞了人，怎么也得赔上一笔。老于头心里想着，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撞死我了，你这怎么开地车？”
“不好意思大哥，这下着雨，着实没看清您嘞，您这哪不舒服？”
老于头看着周围已经聚集了十来个看热闹的人。他装作有气无力地说：“我胸口疼地厉害，不知道肋骨有没有撞折，还是赶紧送我去医院瞧瞧吧。”
司机一听，立刻就慌了，在一边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大概意思是厂里赶紧派个人过来一起瞧瞧。
不一会，还真来了辆小车，和两个穿着整齐的人。
其中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过来，问问了情况，就让周围人帮忙把老于头扶进车里，直接去县里的医院，好好做个检查。
老于头一听，有门儿。别的不说，趁机检查检查身体也是好的。趁着两人不注意，老于悄悄地掏出了上衣口袋里的那几个钢板，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县里的医院就是气派，老于头在家里的时候，除了探望过几个生病住院的亲戚，还从未在这种大医院给自己检查过身体呢。想到这，老于头甚至有点兴奋得期待了。
戴眼镜的男人一直在医院的窗口排队挂号，等领着老于进了大夫的办公室时，老于头心里才开始一阵紧张，对接下来情况的未知甚至使他有点恐慌，要是一眼就被人发现是故意碰瓷儿的，就惨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自己是占不到便宜的。
别说，山东人的热情和周到可不是白出名的。老于头在眼镜男人的带领下，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做了外科检查，心电图，脑CT，还拍了胸片。前面都很顺利，除了由于紧张加心慌，心跳过速之外，别的都没发现什么问题，老于头的心倒是安定下来。等胸片一出来，值班的大夫才把眼镜男人又招呼了过去，悄悄地说了半晌，老于头伸直了脖子也没听清半句。
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等到最后，眼镜男人拿着胸片走到老于头跟前。微笑着对他说：“大哥，检查了半天，你也没啥问题，这我们就放心了，还有这两百块钱给您留着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吧。就是这份胸片呢，大夫建议您啊，回家和家人一块再去大医院做个检查。”
老于一听，就懵了,“是不是咱得了啥不好的病？”
“大夫也不敢确定，您瞧，您的胸片显示左边有块绿豆大小的白点，大夫让您好好再查查。”
“哦，白点，是不是抽烟抽多了的问题，还是刚才那一杵子硌的呢？”
“不不，肯定不是刚才造成的外伤。您看，我们也都带您仔细检查过了，也给了您点钱买东西，您看您住哪我们再开车给您送回去好好休息。”
话至此，老于头也不好说什么，本来也没什么事，庄稼人一年到头磕一下碰一下都是家常便饭，哪来那么多娇气。是他愣要学新闻里听来的碰个瓷儿，便宜已占，见好就收。
于是，老于头拿着钱和这些报告又被小汽车拉回了住处。别说，这架势很像被车接车送的领导。
同屋的几个人半天没见到老于，也都着急坏了，见他回来忙不迭地问东问西。
老于头从头述说了一遍，最后说到胸片上，一阵堵心，不知道啥情况。说的几个人也没了主意，一商量就叫来了工头，看后面怎么办。工头不敢耽误人家身体的事，一拍桌子，就让老于头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再检查一下，工钱会如期结算。
活没干完，老于头就奔回了家，跟媳妇一商量，找了市里医院认识的人，折腾了一圈又检查了一下：肺癌早期。亏了发现及时，手术治疗还来得及。要不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晚期，神仙都难救了。
“这么说，我挨了钢管的杵倒是对了，碰了次瓷儿倒捡了一条命回来。”
几个月里老于头没少感叹，是祸呢是福呢？唉，谁又说得清道得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