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十分感慨世界之复杂——种类的繁杂、个体之多面等等,内心深处发出一种坚定的声音:一定有什么道理在这背后,我得去寻求它。这是一份来自心灵深处的邀请,也隐隐约约仿佛那才是我的归处。我相信万千世界的背后有共同的道理、共同的规律,就如同相信我还活着这一事实一般笃定。
所以,曾经迷恋过理论,只是发现理论其实是不稳定的,也曾信任过某种哲学,发现也是不安全的,无法从中寻到安慰。所以,最终,只能承认:世界是大家的,我才是自己的,又或者说,我也不是自己的,而是透过自己,才能了解自己和世界的关联。纷繁的内心世界逐渐被描述,而描述的语言只能从书中寻求,心中的道理在与人互动中逐渐明晰,也唯有如此,才能让我理解自己、欣赏这个世界,也才能让我感到安宁。
这让我想到面对需要被看到的来访者时,咨询室内,我和他在一起,不自觉的身心的努力,想要真正看到他,他的内在何尝不在努力(非意识的动作),倘若“被看到”这个事于他而言是至关重要的,那他的很多举止也都会透出这样的信息:我是这样的,你看到了吗?即便彼此竭尽所能,也只是被看到和看到一部分,但这珍贵的一部分,就是我们联结的地方,当下的场是他的我的,不可辩驳。咨询室的空间内彼此交汇的沟通很复杂,有形的无形的,意识的无意识的,情感的思维的,可明的不可明的,被督导“虐”过的同仁都知道,我们对个案本身的理解似乎永远都有盲区,但在当下这个真实的空间里,这联结的部分才是我们携手往前走的理由和动力。
不由得又想到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盲人摸象的故事,故事之一是这样的:
《大般涅盘经》三二:“尔时大王,即唤众盲各各问言:‘汝 见象耶?’众盲各言:‘我已得见。’王言:‘象为何类?’其触牙者即言象形如芦菔根,其触耳者言象如箕,其触头者言象如石,其触鼻者言象如杵,其触脚者言象如木臼,其触脊者言象如床,其触腹者言象如瓮,其触尾者言象如绳。”
我们都知道,成语中,盲人摸象是比喻对事物只凭片面的了解或局部的经验,就乱加猜测,想做出全面的判断。当故事遭遇了比喻、讽刺就自带有褒贬色彩,成语有成语的功能,这是我们的教育。成语有褒贬,有同义词有反义词,在我们的传统中似乎有某种完美主义的教育倾向。也正是在这种悠远流长的教育传统下,这种认知早就根深蒂固,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也因如此在遭遇与故事里相似的情境时,不由自主会带来两种极端:一种最为普遍的状况是认同了盲人摸象的贬义色彩,受挫时陷入自责愧疚中:我怎么就“坐井观天”了呢?我怎么能在不完全了解的情况下就下了判断、做了决定了呢?另一种可能的极端会是自我的膨胀:我做到的盲人摸象的反义词“洞察一切”等所代表的意义,由此站在了道德的至高点,所以:我是对的,你是错的。
今天我引入盲人摸象,想要暂时忽视一下它的教育色彩,只是从字面或者事实本身来看看,想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切身体会一下真实的感受。在现实层面,真的要做到全面认识事物几乎是不可能的,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我们必然只能看到事物的一部分,这一事实广为人熟知,但似乎很难真正被意识到,或者说很难真正内化到心灵深处变成内心模式的一部分,若非如此,遭遇挫折时,遭遇指责和否定时,就不会心潮翻滚,难以辨明了。
众观科学史,哪个科学家不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的?我们来看看力学之父艾萨克·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的诞生历程吧!我们都知道一个故事:牛顿躺在地上看到苹果下落了,所以万有引力诞生了。可是事实上真实如此吗?从牛顿据称看到苹果落地,到他开始向别人讲述这个故事,已经过去60年。而在这60年里,并没有牛顿讲这个故事的任何记录。而另一个证据在于牛顿在中年之后迷恋宗教,沉迷找到上帝存在的证明,在西方文化中,苹果时一种神秘的水果,亚当吃下它获得了智慧,走出了伊甸园,苹果是上帝的禁果。由苹果树砸到脑袋的故事,给万有引力的发现蒙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什么牛顿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发表万有引力定律后说出自己与苹果的“缘分”。这大概才是苹果与万有引力定律之间关系的真相。
言归正传,我们还是从与牛顿万有引力定律的诞生有关的物理学史来看看吧:
亚里士多德提出了物体基于“本性”的“自然运动”和在外在作用(推、拉、提、举)下违逆物体本性的“受迫运动”概念。依本性不同,他将物体分为三类:地面上的物体的自然运动是静止;空中物体的自然运动是重落轻升;天体的自然运动是最完美的最和谐的匀速圆周运动。而物体要违逆本性(自然运动)做“受迫运动”,必须要外在作用来维持。
伽利略敏锐在亚里士多德设想的基础上有了发展,他通过理想斜面实验说明了“摩擦”的存在,从而他提出了“惯性”的概念,如果没有摩擦的存在,物体的运动(包括了匀速圆周运动)会一直维持下去;另一方面,伽利略又通过“自由落体运动”的实验指出了亚里士多德的另一个错误:物体不是重落轻升,而是下落一样快,他借此实验提出了速度和加速度的概念,指出所有落体运动的加速度相同,之所以重落轻升是因为空气的作用。
哲学家笛卡尔对伽利略的结论进行了推广:自然界一切物体都具有相同的本性——惯性,自然界一切物体基于惯性的自然运动都是匀速直线运动!笛卡尔把这一原则称之为他的自然哲学的第一定律,他对伽利略的理论做了修正:抛弃了“圆惯性”的概念,认为惯性运动只能是匀速直线运动(包括速度为0的静止状态)。需要指出,笛卡尔也没有建立科学的力的概念,笛卡尔建立了描述了运动多少的守恒量——动量mv。
牛顿站在巨人们的肩膀上,用他欧氏几何的理论建立了他的牛顿第一定律,并进一步创造了“力”的概念——使物体违逆自然本性做变速运动(“受迫运动”)的原因,叫做力,力是产生加速度的原因。牛顿又以第二定律的形式对力的大小进行了定义。牛顿第三定律中建立了力的本性中的最通用的原则: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牛顿在他建构的三大定律基础上又研究了天体的运动,在开普勒行星运动定律(开普勒行星运动三大定律分别为椭圆定律、面积定律和调和定律,他打破了伽利略提出的天体做匀速圆周运动的神话)的基础上指出了物体间相互作用的一条定律:万有引力定律,任何物体之间都有相互吸引力,这个力的大小与各个物体的质量成正比例,而与它们之间的距离的平方成反比,即,伟大的万有引力就诞生了。
好了,从此以后天上地下的物体都在牛顿运动定律的统治下运动了。
这些巨人的肩膀尚且这么多,更不用说对牛顿万有引力定律的研究过程中和牛顿有着“恩怨情仇”的胡克和莱布尼茨了,他们对于牛顿定律诞生的贡献也是有史料证明的,只是相对不是那么的家喻户晓。
尽管如此,物理学也不是到此就结束了,仍然处在“盲人摸象”的阶段,后来者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尽管争议还是很大,但不可不说又是物理学的一个超越。
科学的路尚且如此,作为个人本身,我们有什么理由钻进套里:我必须不能盲人摸象,必须完全洞察一切呢?不了解完整的象,就不能和象在一起了吗?再诡辩一点,即便我们了解了象的全貌之后,我们了解象的各种生活习性和品性了吗?我们了解象的普遍心理和个别心理了吗?对事物的认识总是在进展中,洞察一切永远也只是一个哲学指导,一个永恒的目标和追求,但真的不适宜作为一个普适的规则来要求大众。也有可能是在源远流长的文化长河中,被误读了也不一定。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盲人摸象更是作为一种探索外界事物、认知发展的鼓励。不去盲人摸象,怎知大象的牙齿又大又粗又光滑?不去摸象,怎知大象的耳朵象蒲扇?不去田野里玩耍,怎知稻子与米的关系?不亲身淌过小河,又怎知小河不深也不浅?娃娃小的时候对于世界的认识迈出的每一小步我们都是欣喜的,那是对于生命的一种本能的尊重。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娃娃上学了,娃娃的试卷上是红果果的59分,鲜艳醒目,我们不可遏制的愤怒与羞恼是源于哪里?为什么我们看到的是离100分还有的41分差距,而不是看到娃娃已经学到了59%的内容呢?即便都看到了,内心似乎还有一些找不到出口的东西又是为什么?还有惯常的比比比“特色文化”,我们看到了差距,为什么常常看不到优势部分呢?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深层的东西影响着我们,使得我们习惯于看到还未拥有的,无视我们本身已经拥有的资源和努力?这真是一个值得深深思考的问题。
——Ouisa,2019,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