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高三月考,不上早读,刘老师多睡了一会儿算是犒劳自己,心情一般,不像早晨的阳光那么好,昨天下午看了监考表就一直这感觉,上午头场下午末场,轻松和郁闷便交织着,冰火两重天啊,考场按成绩排队,监前面像是休息,后边就是陪绑煎熬.
刘老师上午监第一考场,这里集中了学校的精英们,放眼望去,每个人都特点鲜明,这大概就是头尾最具特色的学生群体,座位是按上次的名次排列的。这考场大体可以无人驾驶,考生们的自觉和内心的傲娇以及没有硝烟的竞争使然。
老师不用劳神监考便可以神游别处。刘老师这些天有点内外交困,焦头烂额,改革的春风总是先沐浴刘老师这个先进校,可怎么也没想到改来改去生把1000块给革掉了,连声息也没有,赵本山讲话比他爹死得还惨。刘老师一人养家就明显感到了对别人可能是九牛一毛的一毛的压力,这年头养活一个高三毕业生,一个家庭,怎一个三千了得,儿子雪片一样的资料不知烧掉多少刘老师的钱,但再苦也不能苦教育,种地的都懂的道理,刘老师在这上面只有比别人更奢侈地投入的道理。可还要给熬夜的儿子补营养就显得这点钱的能量捉襟见肘。老婆的脸色便总是愁云做底,偶有咆哮。刘老师知道老婆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可处处都要钱的生活逼得老婆笑不出来,也不是故意给老刘脸子看,可屋里就仨人儿,给谁看呢,刘老师就盼着多接几个家教,可内心那小小的尊严又不能让他主动言说,便平添许多抑郁---攘外先安内,后院就要失火了-------
刚过半小时,刘老师余光便见永远排在第一个位子的学生已然趴在桌上假寐,刘老师知道不用理会,其他同学再奋笔疾书,揭榜也只恨他不感冒发烧什么的,好风水轮流转,却无奈这是个钉子户,钉在第一个座位上了。这就是让好学生郁闷此生遇见他,中学历史便难见天日的“觉皇哥”,初闻这绰号刘老师还以为是帮派的那个“教皇”,后来才知是这孩子天姿聪慧,记忆奇佳,课堂大多在睡,便称之觉皇。他在教室里最亲的对象是桌子,一天大半时间委身桌面和它亲密接触,开始不知情的老师不能容忍在实验班有这么个独树一帜的异类,便总是偷袭他,让他回答问题,90%的时候他都冷漠地用最简洁的话一语中的弄得老师们反觉自己鬼祟无趣,也始终搞不清他是睡是醒,便随他去了,因为他考试冠军全无悬念。偶遇高难题也会提他一问,多是老师想听他见解,有时还确技高一筹,或是巧取捷径,弄的老师回来就感慨说清华北大可不是教出来的。同学们都说觉皇睡着都第一,那要一睁眼地球也要抖三抖。再不和他比学习。
只是这奇才生长土壤实在是差了点,三岁时妈跟别人跑了爹也是个不靠谱的爹,说是做生意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时不时不知去向,上高中时爹生意做到北京,地下室里租了间房像储存白菜一样放下他又失了踪迹。刘老师经常在下班儿的路上看到觉皇扛着纯净水或方便面小吃匆匆地往教室赶,这是他进货去了,他特殊的遭遇让班主任默许了他的自力更生,他把货放在教室最后,会有需要的同学和并不需要但想帮他的同学从他这儿买走,他挣个饭钱,他的顾客从同班的到同层的到全校的,更多的是想一睹奇才的女生们,一下课她们只要从后窗一露头,就会有好事者三大喊:觉皇,接客。他也不恼也从不笑,拉开后门,递货收钱,对她们的不用找了的话像是自动屏蔽,准确到分币。这样的情形刘老师耳闻多次,也假作过客去目睹过多回,看那红火的场景有一丝新鲜,更多的是酸楚。
刘老师连忙止住泪腺的酸,神游别处。想起前天挤地铁的遭遇,早高峰人满为患,等了几辆无缝插针的沙丁鱼罐头后终于被人流挤进了车厢,惯性让他生硬地穿过一个时尚女孩前面,他刚想回头道个歉,就被那女孩机关枪一样扫射了个灰头土脸:挤什么呀挤,挤不动了还挤,你外地的吧,四十多了吧,真没素质.刘老师被噎得把抱歉俩字生吞进了肚里,那个脸像拱了面缸,头像顶了富士山一样发髻的女孩不过20出头,刘老师不明白她小小年纪火气怎么那么大,还如此出言不逊,尽管没有逻辑.一向谦和的刘老师忍了几忍,转头直面那粉饼:北京人了不起啊,都你这素质北京早沦陷了,四十岁招你了?是你不准备活到四十岁还是你们家没四十岁的人教育你?别给北京人丢脸了你.狠话一出,刘老师大块朵颐,那女孩扭曲的脸必定大放狂言,便塞了耳机听音乐了,放到最大声,扭身别处.车厢里人们面无表情,估计这样的吵闹每天都上演,人们已熟视无睹了.放眼望去,这人肉罐子里还真是除了年轻人,就是外地人,就是北漂,自己这样的中年本土货还真不多,哎多亏不是天天坐,不然真崩溃了,欢快的音乐声掩饰不住刘老师心底重重的叹息
儿子就在这个考场,想起了儿子饭桌上的名言。考试名目众多,由期中期末细化为月考,周练,区统考,市统考,毕业年级有一模,二模,三模,还觉不过瘾,又加了零模,儿子说还提前摸一下,简直就是偷摸,哼!
刘老师就由不得想起中学课文里:大珠小珠落玉盘------
神游也劳神,考试进行到一半,刘老师眼皮开始打架,好像上下眼皮在自产胶合剂,老刘告诫自己:不能睡啊,有点出息啊,别找难看啊!便一激灵回到考场----全场秩序井然,当然也有极个别不自信的总想着和别人对对答案,刘老师便直视其躲闪的目光直到他再不抬头,老刘在心里笑:逼视在这儿还有疗效,若是最后一个考场,玩逼视?那败下阵来的只能是自己——
无话,收卷交卷回家-----
下午刘老师轮回到最后一个考场,这也几乎是钉子户,是学习已经彻底无望的一些金刚们。刘老师抱着卷子从楼道里走过,1,2,3,4,5,---人声之嘈杂鼎沸也拾级而上,焓变(热量)、熵变(混乱度)依次增强,铃打一遍,前面楼道已经空城计了,最后的考场却是空城计,教室外像杂技场一样男生们摔摞在一起,女生们叽叽喳喳,好像只有刘老师一人知道要考试,与他们无关。如果说第一个考场让他略感压抑,那么最后这个考场着实让他心烦无奈。考试前半段时间,一片寂静,几乎全体卧倒养精蓄锐,只剩几人在那懒洋洋挥笔作答,后半场他们开始行动,掏手机搜答案者有之,侧目旁人有字就抄者有之,稍不留神有人的卷子都被扯了去者有之,实在是招数奇多,弄得监考老师眼如铜铃,像只警惕性极高的警犬,逡巡来去,和他们斗智斗勇,刘老师厌烦透了这种捉迷藏,觉得师道尊严被极大地挑战和亵渎,可是多年下来,也只得承认教育不是万能的,即便是生产线,流水下来的也总有不一样的产品,而且也难说将来这些不爱学习的孩子会比第一考场的混得差,不是就有十名效应吗,刘老师一直站着盯着随时准备作案的几位作弊狂人,丝毫不敢松懈,这紧张的气氛里,刘老师突然发现角落里的一个女生把卷子放在座位下极认真地作答,不禁暗喜,总还是有人认真对待考试的啊,正好吓唬一下她前排的男生,他手一直在兜里肯定是准备拿手机,刘老师踱步到后面,目光所及,一下子惊住了,认真的那女生居然在卷子背面完成了一幅铅笔画,正在收尾,一幅仕女图,笔画之细腻,构图之精美,眉目之传神,不懂画的刘老师都为之折服,太漂亮了画得,老刘又慢慢踱步回到讲台,老刘这下有些怀疑自己了,上帝关门开窗的说法他不知该不该信服,刘老师还觉得是不是该怀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