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倩影藏恨火，灼灼莲香掩离愁
秦归日与庄知蝶一同前往知梦堂。庄知蝶这回没穿女装，不过仍然保留了他一贯闷骚妖娆的风格：深卡其绿色亚麻长裤加淡薰衣紫织暗花丝麻衬衫，长发用个仿玳瑁发箍随便一箍，竟多了几分青春气息。连秦归日也不禁暗暗称奇：岁月竟然放过了他。她穿着一件烟蓝色背心长裙，更衬托出她白皙的肤色，显露出成熟又知性的风采。庄知蝶也悄悄打量着她，心里也闪过一丝困惑：有没有一种爱，无关风月，又不过于脱俗？
他们刚从雨花街转弯，往弄堂里穿，快到知梦堂时，由于走得急，差点撞上了一个年轻姑娘。互相道了声“抱歉”，便擦肩而过。就在这匆匆一瞥间，秦归日眼角余光扫到了一张惊艳的侧脸，当真是眉目如画，不施粉黛，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泽和张力，真是神仙般的人物；然而姑娘却蛾眉微蹙，神色比较慌张。秦归日不禁脱口叹道：“真是个美人啊！”
“是吗？我都没注意到？”庄知蝶故意装傻，“秦姐，该不会十年的异国生活，你也转性啦？”
“别胡说！”她嗔怪道，瞪了他一眼，“虽说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我自己还是比较传统的。”
“啊，那我就放心啦！”他哈哈笑了起来。她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放心什么呀！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以审美的方式看她而已。”她在纽约从事艺术品交易，对美有天然的敏感。
庄知蝶只是抿嘴笑，并不接话。
“好啦！你们两个别在门口打情骂俏啦！肉麻死了！”陈半秋嘟起嘴打趣道。
秦归日尴尬地摆摆手，正不知如何回话，庄知蝶抢在她之前正色道:"你没事做了吗？有空嚼舌根子，不如快把客户的底细摸清楚。”
半秋吐了吐舌头：“早就查好啦！”突然又象发现了新大陆似地围着他兜了个圈子：“咦？庄哥哥，你今天不一样哎！好久没见你穿男装啦！我都不习惯啦！”
“还不是为了你嘛！”他向她挤了挤眼睛，“一会儿你的苏哥哥要来，我不能抢了你的风头吧？”
半秋夸张地拖长了尾音呼道：“哇---真的假的？他真要来？哎呀！太高兴啦！还是庄哥哥你懂我，真贴心！我被发配到这里来，都好久没见着他啦！”她象只欢乐的鸟儿欢跳雀跃。
秦归日见她这样，也忍俊不禁，转头看向庄知蝶，眼里满是询问。庄知蝶故意大声说：“哎呀，就是不知道人家领不领这份情呢！”
“拜托拜托，庄哥哥，你千万不要说啊！”半秋急得脸红了。秦归日插嘴道：“你别逗她了！”转身却说：“半秋，你该不是暗恋你的Boss吧？”
半秋越发憋得脸通红，“你们真坏！我不理你们啦！”转身就跑。庄知蝶拉住她：“咳咳，哪个少女不怀春——”故意拖长尾音模仿戏腔唱道，臊得小姑娘狠狠甩开他的手，猛地转头不理他。庄知蝶只好上前哄道:“好啦好啦，我的好半秋妹妹，我错了，一会儿给你买马卡龙好吧？”
“哼，这还差不多！说话算数啊！”半秋撅起嘴嘟囔道。
“哎呀，你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三两句便将小姑娘哄好，庄知蝶立刻神色一端，转到正题，“你还没把详细资料发给我呢！那个什么'寒冰'明显是化名吧？”一番迅速切换变脸，把秦归日看呆了，一下子觉得庄知蝶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青涩拘谨的少年了。
“唉，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汇报呢！你们后脚进门，她前脚就溜啦！你们没碰到吗？”不愧是半秋，瞬间镇定下来，立即进入工作模式。
他们两对视了一下，同时意识到刚才在门外撞到的美女，就是新客户。
"这倒出奇了，头一回碰到客户自己溜走。"庄知蝶自语。"那她的资料还要传给你吗？"半秋问，"不过，咦---"她打开了文件界面，吃了一惊，"怎么里面没有东西呢？难道是洗白的'黑户'?"她继续连接Loop信息网络，但还是没有任何线索:"看来我们的女主角换了一张皮，她可能从网络黑市里买了一个空白账户。"
庄知蝶和秦归日都好奇地凑上前，看见屏幕上一片寂静的水蓝色波纹。"会不会被刻意屏蔽了？或者象上次那个Intruder一样用活动密码隐身？"
"不会，这只是个死了的账号，很单纯，就是什么都没有。等等，鬣狗追踪到初始账号的所有者，是个叫胡泉的人。"
"这听上去是个男人的名字啊！"秦归日叹道。
"而且，她似乎知道如果用死人的账户，根本过不了鹦鹉螺系统，进不了知梦堂后门。所以，这个胡泉，还活着哟！"半秋边飞快地利用鬣狗追踪，边解释。
"她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账号呢？是随机挑了个不相干的，还是若有所指？如果有所指，又为何要亲自露面？这是个问题。半秋，把刚才门口无形监控里的图像调出来。"庄知蝶若有所思。
"兔子洞"镜屋三维屏上显露出一张俏丽迷人的脸，五官比例恰好，线条精致柔和，自动扫描显示'纯天然原装'，意思是这张脸是天生如此，没有经过时下流行的整形。但那双翦水秋瞳里，却洋溢着哀伤与忧愁。
"她是在向我们暗示什么呢？"秦归日突然问。
陈半秋已经把胡泉名下的所有账号、邮箱什么都翻了出来，刚要用智能搜检查内容，突然，从其中一个名为“第七秒”的即时通讯软件跳出一条信息，只有一个英文单词：REVENGE。（复仇）
三个人一起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半天，庄知蝶才回过神来，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开个玩笑：“啊，难不成这回是讲聊斋故事吗？账户是活人的，门口撞见的却是美丽的女鬼？”
“什么美丽的女鬼？我怎么没看见啊？”一声沉厚磁性的男声传入，一个瘦削修长的白衣男子踱了进来，迎面扑入一阵浓烈的异香。如果说庄知蝶妖娆似国花牡丹，那么此人就如他喷涂的香水一般，好像落日下的埃及莲，充满异国风情。连阅人无数的秦归日也暗暗惊叹：难道这就是AI领域号称天才、“电子羊”公司的CEO苏鹮？
那边厢，陈半秋已经唰地站起身，大声喊着：“苏哥哥，哦，不对，苏总好！”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她，此刻竟有点结巴起来。
苏鹮点点头作答，同时环视了一圈，向秦归日走去，彬彬有礼地伸出手：“你好！在下苏鹮，你就是秦归日秦小姐吧！”
秦归日立刻起身与他握手，感觉到对方的手掌虽绵软却有力，不同于知蝶的苍白，他的肤色是时下流行的"微烤"小麦色;他的五官没知蝶精致，但线条如雕塑般硬朗，头发经过精心打理，如同百多年前好莱坞老电影中倜傥的男星，丝毫不乱，只在额前垂下一绺，半遮住右眼，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如此；上唇留着一撇修剪整齐的小胡子，显得风流又莫名的喜感。他直视她的眼神有些咄咄逼人，似乎有意在探查什么，她下意识地避开了。
"久仰大名啊！今日得见，果然不凡嘛！"他哈哈笑了起来。秦归日方才对他的"异国绅士"印象瞬间崩坏了，现在他更象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哪里哪里，过奖啦！我没那么优秀，只是滥竽充数罢了！”她马上自嘲以对，打起了太极拳。
“秦小姐过谦了吧！你可是知梦堂最有实力的梦术师啊！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你专攻殓梦术，对吧？”他竟然不顾在场的其他人，直接表达对秦归日身份的兴趣。
“是的，你说的没错。不过，苏总那么精力充沛，元气满满，恐怕不需要我的帮忙呢！”不知怎么，尽管面前的男子俊朗风趣，她直觉却觉得他有点令人琢磨不透，对方虽满面笑容，眼神却相当冷峻。
“哦，那倒的确是，多亏了一直坚持健身，练习瑜伽。前者锻炼大脑对肢体骨骼和肌肉的控制力，后者锻炼大脑对精神的控制力。我这辈子最感兴趣的，就是人的大脑！”他又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凑到她跟前，压低嗓音故作神秘道：“秦小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这只眼睛是假的，”他指了指被头发半挡住的右眼，“怎么样？看不出来吧？‘再创’的技术真不错！是不是？”
秦归日不自觉地瞥了一眼，看不出什么异样，见他如此戏谑自己，当他是在开玩笑，不以为然挑挑眉毛。
“哎呀，秦小姐看来不相信啊！这可千真万确！不信，你问知蝶？”
秦归日转头望着庄知蝶，满眼疑惑。
“好了，姓苏的，你这所谓的‘秘密’见一个说一个，不就是多年前受过严重外伤，摘除了原来坏死的眼球，你姐夫公司给你植入了一个电子眼嘛！到处炫耀，又在给他打广告吗？”庄知蝶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今天亲自大驾光临，到底有何贵干啊？”
“这么对资助人说话，你不怕在下断你电啊？”他以牙还牙。
“那自然不敢啰！不过，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会这么闲吧？”
那边，秦归日悄悄跟随去准备茶点的陈半秋拐进了厨房。今天都不让Trinity准备茶水，可见半秋对苏鹮的到来非常在意。
“半秋，知梦堂真的接受了'电子羊'资助吗？”秦归日忍不住询问。
“是呀！秦姐姐不知道吗？已经很久啦！我来得晚，听说是在十年前就开始了。否则，光靠庄哥哥猎梦的收入，别说重建知梦堂了，就是保持运转也不够呀！”
“原来如此啊！”秦归日叹道，想起昔日导师生前坚决不与跟人工智能密切相关的“解梦会”有所关联，不禁感叹世事无常。他老人家能料到今日吗？“人可以看见既定的过去，也许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到未来，但不要忘记，未来是机动的，它永远随着你现在的选择而变化。”庄梦生曾经这么对她说过。她转头望向窗外的钟池，忽然发现水面探出了一个嫩绿的小尖角，仔细一看，是一叶小荷。初夏这么快就到了。
等她们再转回客厅时，发现庄知蝶跌坐在沙发上，侧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外边的翠竹，脸上有些不情愿的表情；苏鹮则站在他身侧，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歪着头盯着知蝶，一脸意味深长。“一定要这样吗？不能不把她卷进去吗？”过了一会儿，知蝶叹了口气，问道，口气有些懊恼。
苏鹮神情异常严肃，“恐怕必须如此，而且非她不可。这次真的要拜托你们啦！”说完，他竟弯下身，双手合十，真诚地请求。庄知蝶被他意外的举动吓了一跳，弹簧似地起立：“你这是干什么呀！我们去就是了！”
“哈哈哈，兄弟，早答应不就好啦！非要在下纡尊降贵地求你！你呀，别人看你象小绵羊，是M，其实你个大S！”他竟立马变了脸，简直可以去奥斯卡领奖台了。
秦归日跟陈半秋则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哥哥、庄哥哥，你们又在密谋啥呀？又把谁给卖啦？”半秋忍不住发问。
“你个小丫头呀！”苏鹮敲了敲她的脑门：“我会安排好时间，到时会提前通知你们！”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半秋急了，“哎呀，苏哥哥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半秋妹妹亲自为你配的蜂蜜柠檬苏打水也不喝呀？她会有心理阴影哦！”庄知蝶故意捏着嗓子拖着尾音喊道。半秋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跑开了。秦归日抿着嘴拼命忍住笑。
“你别逗人家丫头啦！”不过他还是握住水晶玻璃杯，将那杯“特饮”一饮而尽，夸张地挤眉弄眼，“丫头，柠檬水又放多啦！酸死了！”他对着半秋跑掉的方向嚷嚷，引得翠翠弓起身子，朝他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开头的斯文相早被他撕破了。他扭头看到虚拟终端上那个姑娘的脸，“嘘---”吹了声口哨，“哦，这就是你们刚才说的女鬼呀？这么好看的女鬼咋没让我碰到啊！”
“你还是快走吧！少在这胡说八道！”庄知蝶推着他往外走，“哎，你这是把财神爷送走啊！秦小姐，咱们后会有期哦！”临走，还不忘对秦归日抛媚眼。“滚！”知蝶一拳捶在他后背，不过像极了花拳敲在了石头上，痛得他直咧嘴。
“你这是何苦呢？明知道我是练家子。罢了，我怎会跟你抢----”他突然收住了口，脸色一端，话锋一转：“此女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停下脚步，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对了！她就是最近特别火的美女作家林仙！”秦归日感觉这个苏鹮仿佛戴着两个面具，每时每刻都在表演川剧里的“变脸”。
“这个啊！刚刚查到！”庄知蝶已经从隐形眼镜和颅骨耳麦上接收到了信息。
“是丫头又私自接入我的Loop系统了吧！怪不得溜掉了！算了算了！下不为例！这种数据鬣狗会自动吞噬，你们不要私自下载啊！虽然我默许了，但如果泄露出去，没人会罩着你们哦！”他拍了一下庄知蝶的肩膀，走了。
庄知蝶耸耸肩，“秦姐，你也感觉到了吧？这个苏鹮，其实是双重人格，还有，此人深不可测，要小心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