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慧姝
梦是虚幻荒诞的吗?梦是毫无意义的吗?《盗梦空间》里说:梦中的感情都是真实的,因此梦也是真实的。《死亡诗社》里的基廷老师说:唯有在梦中,才能得自由。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试图分析梦的成因并解构造梦机制。那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中的梦与醒,又是如何成全爱情,助力爱情完成它的崎岖坎坷历程的呢?
《仲夏夜之梦》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故事开了头。美貌的赫米娅爱上了拉山德,却违背了父亲的安排。按照当时雅典的法律,女儿若拒绝服从父亲的安排,那等待她的要么是死刑的审判,要么就是做一名修道女孤寂一生。在必须做出决定的那夜,赫米娅和拉山德决定私奔,他们认为只要逃离雅典城,就不用再受雅典律法的约束。在逃离雅典城的那片森林中,精灵给睡着的男女们滴了有魔力的花汁,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所发生的一切,在仲夏夜,在森林中,如同梦幻般倏忽而至,又翩然离去,却最终成就了两对恋人的爱情。
如此荒诞的一个故事,为什么还能成为莎士比亚四大喜剧之一?为什么还能历经时间的筛选而成为经典流传了下来?我试图奉上我的答案:
林中精灵迫克
第一:充满魔力的语言
英国散文家,诗人约瑟夫·艾迪生这样赞誉莎士比亚:“在英语文学中,莎士比亚是无可比较的,他胜过所有其他作家。”
林中精灵在入睡男女的眼皮上滴了“爱懒花”的花汁,他们醒来之后就如同被施了魔法般,毫无缘由地爱上了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事物。而莎士比亚笔下的句子,也如同被莎翁施了魔法一般,随处可见的奇思妙想,随时感到的出乎意料,让语言充满了魔力。
比如说,我们常常见到扬帆航行的帆船,却不曾领略过这般的描写:“帆船因狂荡的风而怀孕,一个个凸起了肚皮。”
比如说,我们常常经历反常的季节气候,却从未见识过如此夸张的比喻和想象:“季候也反了常:白头的寒霜倾倒在红颜的蔷薇的怀里,年迈的冬神薄薄的冰冠上,却嘲讽似的缀上了夏天芬芳的蓓蕾的花环。”
我们因忧愁而无精打采、昏昏欲睡,又或者我们钦佩贾平凹写的句子:睡在夜的黑甜中,却不知莎翁早已把这一切写得出神入化:
“睡眠欠下了沉忧的债
心头加重了沉忧的担
我且把黑甜乡暂时寻访
还了些还不尽的糊涂账”
移情别恋的负心汉,在回心转意的时候说出这样的句子,一定能获得全部的谅解:“我的爱不过像过客一样暂时驻留在她的身上,现在它已经回到它的永远的家。”
第二:不仅只是消遣,荒诞中还有真实
故事是什么?故事是编出来的吗?王佩老师告诉我们:“故事不是编出来的。故事是对真实的模仿,是对本质的探求。”
《仲夏夜之梦》中的故事足够荒诞。仙女提泰妮娅被精灵的“爱懒花”施了魔法,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醒来第一眼所看到的事物,一头蠢驴;狄米特律斯也因魔法的作用,醒来后爱上了他百般嫌弃的海丽娜;“爱懒花”的花汁也没有放过拉山德,致使他竟然忘记了与他私奔的赫米娅之间的海誓山盟,转而对海丽娜大献殷勤……
连续不断的荒谬事件让我们好笑,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消遣,按照帕斯卡尔的说法,“一个人无论是怎样幸福,但假如他并没有通过某种足以防止无聊散布开来的热情或娱乐而使自己开心或沉醉,他马上就会忧伤和不幸的。没有消遣就绝不会有欢乐,有了消遣就绝不会有悲哀。”这是故事的作用之一,让我们在开心或沉醉中得到消遣,在消遣之中忘记忧伤和悲哀。
但是,连续不断的荒谬似乎要印证的恰恰不是荒谬,就如同连续不断的巧合也似乎要说明冥冥之中另有安排,人性之中最奇怪的东西莫过于我们在一切事物里都会发现相反性(帕斯卡尔)。剧中还有戏剧在上演的《仲夏夜之梦》,剧中的人在看戏剧的时候说:“我得承认确曾是我的眼中充满眼泪,但那些泪都是在纵声大笑的时候忍俊不住而流着的,再没有人流过比那更开心的泪了。”
读到这些荒谬情节的读者是否也会在忍俊不住的时候流下开心的泪,在开心的泪中,理解了爱情的无缘无故、不可理喻、盲目而非理性;在虚构的故事中,找到了超出我们理解范围的事情的近似的答案。
第三:梦中之梦
《仲夏夜之梦》与《奥赛罗》以几乎相同的故事开了头:女儿不听从父亲的安排,另有所爱并私奔。《仲夏夜之梦》中的男女,在精灵的帮助之下,经历了一场又一场可以收回重来的梦,最终成全了真爱;而《奥赛罗》中的男女,在嫉妒——这个绿眼妖魔的蓄意安排之下,犯下的小错,不可逆转,不断放大,一场曾经固若金汤的爱之联盟轰然倒塌,一片狼藉。喜剧与悲剧的两相映照,似乎可以得出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结论:有神的同在,能得着喜乐与新生;而被魔控制的生命,不可避免地走向毁灭。
《仲夏夜之梦》中的男女,在梦中被施加了魔法,在魔法中一次又一次地醒来,在醒来之后,一次又一次地重新上演心中的故事。
假若人生也可以重演,那多少遗憾和错误可以修补或更改。梦中之梦,借着发散的思维想象:人生也是一场梦,一场因死亡才会醒来的梦,而这一出人生大梦,只不过是嵌在另一个更深层的梦境之中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