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拆迁的村庄

1954年的8月的一天，旧唐屯到处一派劳动的景象，有耕地种麦的，有摘花摘豆的……。可就这时，从地南头大路上开来了一辆汽车，引得人们都停下干活，翘首观看，很是稀罕的。

从汽车里跳出几个人，他们没有向田间干活的人走来，而是在地的南头说着什么，蹲下来用手比划着什么。这时村长王仁意见状，他把手中的农具往地上一放，赶忙过去探个究竟。原来是老汤，前几天就来过，他们刚刚相识的。老王很兴奋地上前握住了这个人的手。

老汤和王村长打招呼，“王叔，我正要去找你哩!”他身边有几个人拿着长长的探铲在地下捣孔。有一个带眼镜的人，还把从地下探出来的碎土，拾起了一块，看了又看，然后装进背包里。

王村长感到奇怪问:“装住这土块干什么?”老汤说:“要进行化验哩!”老汤趁势拍了他一下说:“国家要在这里建设我国的第一个拖拉机制造厂啊!”

王仁意这个刚从旧社会解放过来的农会积极分子，共产党员，听到国家真的要制造能犁地的拖拉机了，高兴得眼睛都发亮了。其实，在去年他就听到过有关建厂的消息，但耳听是虚，眼见是实，今天这架势像是真的。见村长满脸的高兴，老汤又把王村长拉到一边态度有点凝重地告诉他:在这里建工厂，需要农民们腾出土地，拆掉房屋，迁移坟墓，恐怕这工作有难度，需要你们配合做群众的思想工作。”

但老汤没想到，王村长思衬了片刻说：“要在这建设拖拉机厂，是好事，村民们都会欢迎。如果真有什么，动员工作我们村委包做！”

这天晚上，屯里召开了群众大会，首先老汤在会上讲了建设拖拉机厂对实现农业机械化的意义，接着又把具体事情加以说明。他特别说了，如果建厂占了谁家的土地、房屋，国家都会按价赔偿，并帮助大家解决土地和房问题。

老汤的话让会场顿时活跃起来。但村子全部拆迁，村民们几辈人都住在这里，先人们也都埋在这地下，现在要离开人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故土难舍啊，尤其是上岁数的人不舍得走，王仁意很理解他们，他耐心地向村民一一解释。

他说，“如今要在咱村的地上盖工厂，这是新中国的大事，听说又是党中央毛主席的决定，咱得支持，咱们能从旧中国过来，过上好日子，现在国家要发展，咱得舍小家为社会主义大家，要相信国家会给咱们安排好的。即使暂时安置不了，将来一定会给咱们安排的。”

同时,他还说，这里盖工厂造拖拉机，是代替牛来犁地的，咱们现在把村子献出来，支持工厂，等将来拖拉机生产出来了，咱们也能受益。听了支书的话，大家的心里亮堂了许多，村长王仁意从跑老日到打老蒋，再到分田地搞土改，都是村里的顶梁柱和主心骨，大家伙信得过他。

一些村干部党员当场表态，都听政府的，啥时叫搬就搬。

很多村民也七嘴八舌，有的说:“这有啥想不通的，建拖拉机厂还不是为了咱农民过好光景。过去穷得叮当响，房无一间地无一分，这不是解放了，政府给我们分房分地，现在政府要建工厂，我们哪有不支持的道理。”有的说:“咱也不能只看到那几间房子几亩地就不同意搬迁，影响盖拖拉机厂。”有些年青媳妇们还表示要写信让在外掌鞋、锻磨、打小工作小手艺的丈夫回来参加拖拉机厂建设。

人群中，唯独王二叔和二婶两口坐在碾盘上低头不语。见圈子人都说了一遍，王二婶很想要王二叔说两句，可王二叔就是不吭。王二婶趁着在黑影里，用膀子抗了王二叔，没想到这一抗，王二叔立起身来拍拍屁股回家了。王二婶见状站起来说:“地方多着哩，为啥拖拉机厂要建到俺们村?俺盖那三间新瓦房才住了几天?”听她这一说，不少人站起来要和她理论。老支书觉得有个别人不通也难怪，需要细致地去做思想工作，也就宣布散会了。

第二天早上，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王二叔家的大门还没开，老汤约着村长到王二叔家去走走，敲了半天门才把门叫开。王二叔弯着腰去给老汤、村长搬凳子。老汤见王二叔不停地握着拳头捶腰，就问:“王二叔有腰疼病吧?”村长说：“咋不是哩。他那几亩地，全靠人拉犁、担粪，累得他成这个样子。”说起王二叔的腰，他也说:“唉!我咋说呀，这都是解放前俺受苦，给弄成这了”说着眼圈红了。村长知道二叔二婶都有一肚子苦水，对二婶说“还记得狗旦哥是咋死的吧?不就是那年兵荒马乱，地主逼债，你家那一亩多地没性口种不上，在家饿得慌，我同狗旦哥到集上去要饭，赶上鬼子的飞机来了，他没有跑及，被炸弹炸死了!”村长的话让二妽忽然想起她的儿子，哇啦一声哭了起来。这时，一边的二叔再也忍不住了说:“建拖拉机厂，我心里高兴得很，啥时侯叫搬家，俺啥时候搬!”说着撇了二妽一眼，这时二婶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这个人，真是糊涂啦，昨晚不该说那些话。干部们放心，俺支持。”没想到当天，二婶就叫二叔扛把锯子，到田地头把那三棵柿子树锯倒了，说支援国家建设带头不够，这次要跑在前面。

就这样，唐屯顺利迁移。两个月以后，在北邮山脚下，拖拉机厂帮助迁居的农民，盖起了一个新唐屯，全村有三百多间房子，按人口平均，每人可住两间房，并分得了田地。旧唐屯成了工地。建设拖拉机厂的高潮开始后，建筑工人们，解放军的工程部队，各种管理干部和技术人员从全国各地涌向洛阳。王村长把全村40多名青年男女。组成了一个探墓大队，参加地下物的铲探和处理工作。

拖厂建成了，1958年开始生产出的第一批拖拉机，有一台送给了新唐屯。这天，新唐屯的父老乡亲得到了一个特大喜讯，拖厂将要把一台刚生产的16马力煤气拖拉机送到新唐屯来，回馈答谢唐屯对拖厂的支持。

送拖拉机的那天清早，工人们给拖拉机披红挂绿。当初升的太阳刚刚从东方露出笑脸的时候，郑副厂长就率领着大家，敲锣鼓，把拖拉机开来了。那天，新唐屯象过节日一样，每家每户里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大人都换上了新衣裳。王二叔起了个五更，一连烧了好几桶开水，放在大门前招乎人喝。拖拉机的车身前面有三个大字“东方红”闪着红光，三个字的下面在镂刻的铁板上，有一个万丈光芒的红太阳图案，非常漂亮。全村的老少爷们、姑娘媳妇们来观看的队伍已排了好几里地，真是比过年还热闹。

这辆铮光明亮的拖拉机，外形像一个漂亮的小房子，工人们把它打扮得像个新娘子,红色的车身格外地喜庆和漂亮王二叔摸着拖拉机，说:“从搬家的那天起，就望着能使唤咱们自己拖拉机，今儿可真的能开了。”老少爷们前前后后地一起跟在拖拉机的后面，人们高兴得就要醉了。聚集在村头欢迎的农民们，吹拉弹唱着，锣鼓喧天，热闹非常。

后来,拖拉机开到了田地边，只见拖拉机的滑犁一过，湿油油的黄土被翻卷了出来,像是地面开了长长的河道，又像地上笑得裂开了的嘴角。人们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欢呼声中，有人把帽子投掷天空，笑声被风吹了几里远，整个村庄一连几天都在沸腾。

拖拉机送到新唐屯的第二天，为了感谢工人们援，村里组织了一个慰问队，又到拖拉机厂来热闹了一天。从那以后，拖厂和新唐屯成了一门老亲家。逢年过节的职工总要到村里串门，村里的人也总得到厂里探望。

“东方红”拖拉机真的代替了耕牛，新唐屯成为第一个有“东方红”拖拉机的村子，新唐屯也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