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寂寞流放于月夜,微风细雨,清凉沁润心肺。
苏北乡村的五月,鸟语花香,万物初恋的季节。我敏感的嗅到一种儿时香唇的味道。
哦,又到了紫色梧桐花开的季节了,想必家门口的那株梧桐早己一树繁花了,一团团祥云,随风飘摇。
“梧桐树,梧桐花,梧桐树上结喇叭,喇叭结蛋蛋,蛋蛋哗啦啦!”我对梧桐花的爱恋,缘于我生命中永远鲜活的这首童谣。而是每当梧桐花开的季节,那浸润我骨子里的歌谣就开在了我们一群顽童灿烂的脸上。小路边、庭院中那一树树梧桐花开,灿若满天的繁星,树下总伴随在一群数星星的孩子。那时我们拿着竹竿,去折树上的桐花,折桐花的秘密,只有我们这些纯朴孩子深深地懂得。物质的贫乏,没能阻止我们这群孩童快乐的成长。放学后将书包一扔,不约而同的相聚在梧桐树下,用竹竿勾落梧桐花,梧桐树枝在荡荡悠悠中,只听咔嚓一声,几束梧桐花飘落到地面。几个较小的小女孩儿,纷纷扑上前去,争抢梧桐花了,掰开花瓣,露出花蒂,伸出早已浸出涎水的小舌头,去舔食桐花蜜了。小女孩们打着激灵,扮着鬼脸,像咽唾沫般,咽下了花蜜的神情我至今记得,糖不常有,梧桐花开就是大自然对于我们小孩子的恩赐。这份超脱自然的淳朴,这些真情的表露,恐怕远远超越了得到一大包阿尔卑斯棒棒糖的快乐。
接下来的拍花比赛,刚才摘下的花瓣,一手捏着圆圆的小口,另一端往额头上轻轻地一拍,啪一一啪的一生生脆响,就预示着比赛的开始,谁拍的响?谁就能得到更多的梧桐花了。在这些儿时游戏的潜规则里面,是没有人去破坏它的,年龄较小的孩子,由于拍的不响,猛然间有力,一下子用指甲盖戳破了额头,泪花在眼里打转是自然的,但不一会儿,又加入了拍花的行列了。如果放到现在,恐怕孩子的家长们要挨家挨户找寻受伤的原因了?
老家门口那棵梧桐树,总是繁繁密密,它那旁逸斜出的枝叶竟然能遮满半个院子,盛夏的日子把小饭桌搬出去,坐在树荫下,做作业,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由于树干高大,一些喜鹊在上面做了窝。“喜鹊枝头闹,引来金凤凰”,母亲如是三番的说。但是作为孩子的我们是不相信这些的,也许我们父母是在期求她的孩子也能像凤凰一样展翅飞翔吧!可是我们总是被鸟窝里的上的小喜鹊所吸引,实在忍不住了,我们几个小伙伴商议,要爬上那棵梧桐树,捉一只小喜鹊来作为我们的玩伴。小时候我身体特别灵活,不一会功夫就爬到了树梢,但真正要摸到那只小喜鹊,还要爬到较细小的枝干上去,树下的信誓旦旦,真到了到了树梢上,那种恐惧是不言而喻的。身体如同树枝在风中摇摆,紧张的汗水浸湿了双手,真是高处不胜寒,起舞在梧桐。终于捉到了小喜鹊,它毛茸茸的外表,憨态可掬。正准备把它放在衣服兜里,它妈妈来了,它的叫声急促而令人恐怖,近似乎撕心裂肺,它用它坚硬的喙啄我的头皮,疼痛终于让我屈服了,老老实实的把小喜鹊放进它温暖的巢里。偷鸡不成蚀把米,头皮也被啄破了。虽然隐隐作痛,但依然不敢把这事告诉自己的父母,因为我们知道,没好好学习,掏鸟窝而受伤,不但得不到父母的同情,反而会得到责骂与鞭打。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不知这株梧桐生长了多少年?它的粗壮与挺拔,没能抵挡住那个夏季的狂风暴雨,一道闪电把这种梧桐硕大的树冠活生生的劈了下来,它脆生生地断了,不拖沓,没有不舍。父亲扯掉一张张青翠的叶子慢慢地下了木梯,我一直盯着父亲沟壑纵横的褐色的脸和他浑浊的双眼。父亲说,正好给爷爷准备棺材的用木了,当时爷爷已经70多岁了,在苏北,生活的贫乏,经济的困顿。在活人的眼里为年老者准备死后的棺椁,需要一树几十年的光景。这也许是对逝者最具孝心的宽慰吧!门前的那棵梧桐最终还是离我而去,离那个童年而去。母亲伤感的眼神也没能挽留,她心中的这棵神树招引凤凰憩栖而居。
第二年,居然长出了一丛梧桐树苗,我们家增添了一辆农用三轮车,在农民眼里,是富有的标志。在三轮车硕大的身躯面前,这条小路略显狭窄,父亲以有碍自己与别人走路为由,要铲除这些萌发出来的幼苗,他挥舞着铁锹,一通乱铲之后,终于填平了老梧桐的树坑。门前的小路通畅了,三轮车马力十足地把地里收获的粮食载回家。可是在那个墙角一颗幼苗还是茁壮成长的出来,那乌黑的梧桐叶,显示了不可被征服的茁壮。父亲决定还是把它留了下来。梧桐木质地松软,生长极快,但经济价值似乎是低廉的。当邻居们都把梧桐树砍伐,栽种上经济可观的日本杨树时,那棵墙边的梧桐树也没能逃脱被砍伐的厄运。我们家也栽十几棵日本杨树,日本杨树生长快,树干挺拔而备受商家的喜爱,但随着来的,是满树的杨棉纷纷洒洒。它们干扰了人们的正常生活,诗人蓬篙子曾诙谐的为杨棉赋诗一首:
冷天何不撒杨棉,解我贫家三九寒。
倒是融融春暖日,萦头罩面惹人烦。
据说在日本这种杨树是不允许栽种的,而到了我们国家却成了致富宝贝,农民是不知道什么叫生物入侵的。这两年因为杨棉而发生火灾屡见不鲜,于是政府下决心,铲除这种杨树,一声令下这种杨树都纷纷被砍伐,乡村的庭院中,小路边,又被种植上了,梧桐和果树等等。久违的乡村风景,又映入了我们的眼帘。三年前,在那棵老梧桐树的旁边,母亲又种上了梧桐树苗,前段时间听母亲说今年那棵梧桐要开花了,终因工作的繁忙,没能前往。
我想今夜的桐花馨香,应该是老家门前那棵绽放的梧桐花借着这和风细雨,在心灵的云雾中摇曳起来,这风雨中的梧桐给了我从容而温软的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