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六十年代末出生的我,儿时正赶上国家动荡贫困的时期。年幼且在农村,动荡记不得,贫困记忆深刻。过年的滋味里也便渗了许多苦涩。

  小孩子是盼过年的,但在大人那里过年好像成了负担,未见得他们有多高兴。

过年的第一件大事是扫屋。“灶马”上印着照老黄历查出的扫舍的好日子,但父母多数不论。只在小年前后找那么一天,全家总动员,把所有的盆盆罐罐搬到屋外。父亲戴上苇笠,穿上一件该洗的衣服,后来有薄膜了就披一块薄膜,拿一把绑在长杆子上的笤帚,把墙面墙角来来回回扫一遍,把蛛网和灰尘拂掉。笤帚一扫,灶房的墙上就留下一些灰道道,成了大花脸。

  扫完了,地上的灰尘归拢成一堆,又在堂屋中间点一支爆竹,“嗵!”地一声,哪儿还挂着的似落未落的灰尘就跟着鼓了下来。末了母亲还要煮一锅浆糊,把一大块白粉子用刀刮成粉末,在盆里和浆糊一起搅匀,用扫炕的细笤帚再把墙面细细刷一遍,后来改成用能兑上一桶水的那种大的喷雾器喷。

  我们在天井里抹那些摆了一地的东西:盆碗瓶罐,橱柜风箱……天阴冷,没有手套,有时还要蘸着水,是不太舒服的,但一想到是因为过年就满心欢喜。

  家具并没有鲜亮好看的颜色:朱红色的桌子色被洗掉了不少,几个衣柜颜色也变得暗沉。坐钟也要抹一抹,还要把盖在上边的一块红布洗干净。这个钟很好玩。它需要把一个钥匙似的玩意插进一个小孔里,扭动着上弦,一上弦吱吱响起来声音很大。我是捞不着动的,只有父母和两个姐姐能有权利做这些。那时物质稀缺,好像连声音也少:只要人不说话,家畜鸟儿没动静,天上不过飞机,也就这个坐钟不分昼夜地滴滴答答跑。

天井里越来越冷,盆里做好的豆腐还搁在室外,泡在浅奶黄的浆水里,结了薄薄一层冰。

  粉刷过的屋里明显亮堂了许多,还透着一股生石灰的味道。这些都让我觉得新鲜。但最让我不解的是,大人这一天经常发生口角。那一天很忙,午饭往往拖到午后,我就觉得他们肯定是累的或者是为什么而烦恼。所以后来每到这些节日我便担着心,时时惊惧,恐怕他们吵架。

  贴对联是大人的事,我照旧不能参与。但贴窗旁和年画完全可以,这是件快乐而美好的事。重要的是我们贴的不只是普通的年画,还有别人家没有的东西——当时流行的电影剧情画报、演员剧照。叔叔是乡里放影队的队员,每年过年他会给我们带这些东西回来。那些吸引人的故事,好看的人物,丰富漂亮的色彩,都让我着迷。

贴窗旁要遵循大人们教的“东芍药西牡丹”。但真实的芍药和牡丹都没见过,只好把花瓣多的认做牡丹,花瓣少的认做芍药,认真比对,唯恐贴错。窗旁的纸张薄得透亮,色彩鲜艳夸张,图案灿烂而俗气。后来有一年买的纸张厚了许多,图案里除了传统的牡丹芍药,还有佛手和石榴!佛手果连图片还是第一次见,让我很是惊奇。这幅窗旁果实和花朵层次丰富,色彩也真实柔和,印刷十分精美,算是弥补了一下小时候对美的一些向往。

  祖父母家家堂两旁的一幅挂轴也好看,长长地垂挂两边,纸张已泛黄,那上边的一朵小小的深红色牡丹尤其让我喜爱。家堂轴子上边有死去老人的名讳,且大人时时训导说话要小心,不能说不恭敬的话,我便有点儿害怕。我长久的站在那前边,就只为看那副挂轴,准确的说是那朵牡丹,很想偷偷上去摸一下。但最终还是不敢。

  吃年夜饭之前,孩子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仪式:唤喵——至今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

天刚擦黑,孩子们就提着灯笼——玻璃罩子灯是后来的事,刚开始是用红纸糊起来的,里边点个煤油灯。一路小心地走,尽量用身子挡住风,风一大灯就被吹灭,或者把纸烧着。到了街上,大家蹲在地上围一圈,把灯笼搁在里边,一齐放开嗓子喊“喵!喵!溜溜好!大灯笼儿,小灯笼儿,灯笼儿底下扣猪头;大铜盆儿,小铜盆儿,铜盆儿底下扣银子儿!”

那时村里还没有电灯,黑黑的街上,就这点游离的灯火。风直往空心袄的袖口里灌,好冷!

  这个风俗好像在我上学之后就没有了。

吃年夜饭也是挺考验人的一件事。因为细面太少,年夜饭的饺子有一半是粗面一半是细面的。粗面是地瓜面的,经常吃,已吃够了,细面是麦子面,平常很少吃得到。眼望着白白亮亮的细面和黑黢黢的粗面水饺都摆在面前,十分纠结。先吃细面的?不敢;吃粗面的?不想吃。最后还是乖乖先吃粗面的,心里很不爽。

初三去姥姥家,本也是件好事,但大的小的都想去——还是因为能吃点好的。天寒地冻,父亲要把小孩子装在车子上推一路,孩子冻得一路哭,母亲再一嘟囔,父亲脾气就来了,又得吵架。所以我就觉得过年对这些大人来说有可能添了不少烦恼。

 那时年的味道大抵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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