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邀禾躺在床上绕着手指玩,宽大外袍被她随手扔在地上,身上仅仅剩下一件绯色的衬裙。
“弱水,”她向空中伸出左手,颜色惨白近乎透明。“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就要这么死了?”
没有人应她,枕边的珠子泛着柔光,暖着她的眼。
旋即她轻笑出声,笑声在昏暗的房间中游荡,意外地让她想起了从前的方家湾。
记忆飘转,一切仿佛还是起初的模样。
她是妖与人的孩子,先天不足。为了让邀禾活下来,她的母亲以她的影子作为替换,补她一个百年寿命。
可她是怎么活了这么多年的呢。
夏邀禾想起来了,如今的她没有心。十六岁那年的腊月十一,在她的新婚之夜,素未谋面的生父以血为引,生生剖走她的心,以求得道升仙。而她倒在血泊中挣扎,仍旧不忘要去寻那个突然消失不见的未婚夫。
再后来,她遇见一个奇怪的人,说能够拿她的所有来世,换取今世的一颗假心。有了这颗心,她能够在肉体无损的情况下存活数千年。
夏邀禾记得,那个男子俯下身来,抚摸着她的额头,似乎自言自语道:“若你真的是对的,证明给我看吧。”
再然后…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有风钻进来。来人抱着被子,点着灯笼,身后还跟着一个头发乱成鸡窝的小丫头片子。
邀禾连忙闭上了眼,手一挥便点亮了桌子上的蜡烛。:“长霖,我可是点上了的。”
“我当你真的连点蜡烛都不会了,等天过了三更,黑灯瞎火的再让你多摔几遭。”随即长霖吹灭手里的灯笼,原本青色的长袍被烛光映成了灰色。长霖指了指月明峰方向,然后冲着十五吃吃地笑:“你干的?”
“是她说的?”邀禾没有起身,仅仅将身子侧过去看他,左手拢住珠子。
长霖走上前来,捡起地上的袍子,轻轻拍落上面的尘土,整理好后挂在架子上。
“她哪敢这么说你呢。”说罢长霖瞥了一眼满是委屈的夏十五,她此刻正就着微弱烛光,蹲在角落将头发上的树枝拿出来。“是我猜的。我正在峰底下捉偷我毛笔的兔子精,不知道怎么的就看见她从山顶滑了下来,也不去抓着什么树啊草的把自己拉住,就知道捂着脸。就那么直直地从我面前飞过去,我开始还以为她在那想着法儿玩呢。”
“这个可不怨我呢。”邀禾双手握住珠子,并将它放近胸口。
“十五也没怨主子,想必…是我自己脚滑了呢。”夏十五本想诉诉苦,可瞥见背后空无一物的邀禾,她突然就心软了,也不好意思再去质问。
“那你又在想什么?”夏邀禾坐起身来,手中扔捧着珠子,似乎在寻找床下的鞋子。
长霖见状,习惯性的上前拿过被她踢开的鞋,替她穿上。邀禾坐在床边,低头看他,嘴上表示抱歉的笑居然有些俏皮。
“也没啥…”夏十五不知该说些什么,目光扫过邀禾的房子,便突然来了灵感:“十五只是在想,这么大个山,主子你又是神,干嘛不建个大大的宫殿?我听说九重天的神殿一个赛着一个的大呢。”烛光微弱,夏十五没注意到长霖突然望向自己的眼神。
烛光轻颤,投在墙上的两个影子显得格外的冷。屋外似乎被什么压制,连鸟鸣声都不见了。
十五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说错了什么,才想起来山脚下的百姓有这么一句说法,莘芸山的山神,是被天神赶下来的,没几年还要来讨伐的。作为脾气不好的主子的仆从,夏十五不仅不该提要邀禾换住所这茬,更不该跟她提九重天一切。
此时的长霖苦笑着望向邀禾,面上十足十的无奈,眼中本来足以融化坚冰的笑总也不能将气氛变暖。
良久,夏邀禾才突然笑了开来,将珠子随意丢在床褥上,走下来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上下审视一通,继而道:“行啊,换就换吧,你们喜欢神殿,给你们造一座就是了。”
“神殿,要有名字吧?”邀禾掰着手指头,认真而又欣喜的模样。“叫什么?颐方宫?嗯不错,就叫颐方宫好了。”
她身后的长霖立在那里,神色复杂。只要他挪挪身子,他自己的影子便可将瘦削的她全部罩住。
然而邀禾兴致勃勃地盘算了半天,面前那堵墙上的影子仍旧没有任何的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