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这是一个春天的周末,太阳暖洋洋地抚摸着大地。丁丁穿了新衣服,在店里蹦跳着,他在等爸爸来接他,和妈妈一起去省城坐过山车。这是爸爸早答应他的事,终于兑现了。最使他高兴的是,妈妈终于同意和他们一起去了。要知道妈妈能够同意可是费了他和爸爸不小周折呢。爸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自己软磨硬泡地求,能得到妈妈的点头可真是不容易,所以他格外珍惜这次出行,兴奋得不得了。
谢心宜不想去,感情的创伤使她一直郁郁寡欢,但在谭书恺和丁丁面前又尽量掩饰。可是谭书恺和丁丁犯了死脑筋,非要她去不可。又求又劝,又磨又泡,软硬兼施,她终于感觉自己再推托就太过分了,只好答应了。看到她答应时谭书恺脸上的欣喜,她心里真的不舒服,由衷地不舒服。这个男人在等她回心转意,可自己怎么可能回心转意呢?常言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当年和谭书恺产生的隔膜很难消除掉。退一万步讲,两个人各自都经历和情感的波折或许能过到一块去,婆婆那头怎么办?谢心宜是真不想再掺和进那个家庭中去了,她不想再受来自那个家庭的伤害了。
谭书恺穿得整整齐齐地来了。谢心宜终于答应和他一起陪丁丁去省城了,在省城,一定要把她拿下来。不能再拖了。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感化她,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来。想到未来三口人重新生活在一起,破镜重圆,他心里就美滋滋的,那就叫幸福的滋味吧?
三个人上了火车,坐在同一排座上,丁丁兴奋得手舞足蹈,不停地问这问那。谭书恺耐心地一一给予答复和解释。谢心宜则笑着听这父子俩的有趣的对话,手里不停地为他们剥水果皮,瓜子皮和花生皮。
对座是一对老夫妻,丁丁的可爱同样给了他们快乐和趣味,也不时地插话,逗着丁丁,和两个大人闲聊着。谢心宜看着老夫妻互相关心互相扶持的样子,心里生出许多羡慕。
“大爷大娘,感觉二老感情特别好,你们年轻时吵架吗?”谢心宜笑着问。
老太太回头看着老爷子,乐了,“咋不吵?他年轻时可倔了,经常气得我掉眼泪儿,就后悔咋就嫁给他了呢?”
老爷子抿嘴笑,也不辩解。
谭书恺也笑了,“可是我看大娘你现在对大爷蛮好的呀?我还在羡慕二老呢。”
“老了就好了。少年夫妻老来伴嘛。”老太太说,“孩子们都大了,都远走高飞了。剩下我们老两口,朝夕相伴,年轻时那些不如意呀,委屈呀慢慢也就都忘了。只求两个人都平平安安的,互相做个伴,唠唠嗑儿,还能有多少日子,还吵什么呀?没啥吵的了。孩子,等你们老了就明白了。”
老太太一番话深深触动了谢心宜。年轻气盛的时候,总是追求完美,总是觉得这不如意,那不合适,才导致了两个人吵嘴打架;人老了,经历得多了,看得多了,心境才会平和,才会更宽容对待一切吧?
她回头看了看谭书恺,谭书恺也正在看她,两个人相视一笑,不需语言,各自明了。
老太太拿了一个芒果给丁丁,又说道,“你们小两口也吵架吧?吵架很正常,但是别说绝话,别说伤心话,过去就拉倒。日子还得过下去是不是?你看这孩子,多可爱?要是因为一时意气就离了婚,分了手,你们倒是无所谓,这孩子呀可就遭了罪喽。大人都得再婚,不管是后爹还是后妈,哪抵得上亲妈亲爹哟。我们邻居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呀……”
老爷子一捅老太太,打断了她的话,“你这老婆子,说什么呢?看人家小两口感情多好,一家三口多热闹,离什么离呀?净胡说。”
谭书恺忙说,“没什么,没什么,我们爱听。大娘你接着说。”
到了省城,三口人直接去了游乐场,按丁丁的要求,一家人差不多把游乐场玩了个遍,直累得谢心宜连走也走不动,更不要提在过山车上的狼狈相了。谭书恺舍命陪君子,一边尽量让儿子开心,得到满足,一边又要照顾一会儿吐了一会儿晕了的谢心宜,真正把他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三个人住进了宾馆,坐在了宾馆的餐桌旁。大伙都饿坏了,风卷残云,消灭了整整四盘菜和三碗饭。谢心宜看着眼前的空空如也的盘子和碗,感慨地说:“天啊,有多久没有这样吃过饭了?大家都跟饿狼似的。不过真的很有意思,吃得好香啊。”
谭书恺趁机说:“这样的日子值得珍惜和回味,以后只有要机会,我们三个人就出来玩好不好?每次都去不同的地方,玩不同的项目,好好体验一下外面的世界。要不我们都白活了,你说是不是?”
丁丁拍手赞成,提到玩谁也比不上他热心。
“每次都是爸爸妈妈我们三个人一起玩。”
谢心宜拍拍儿子的小脑袋,笑了。
晚上,累了一天的丁丁头刚沾到枕头边上就睡着了。谢心宜也躺在他旁边休息。谭书恺在对面的一张床上躺着。丁丁非要三个人住一间屋子,谭书恺自然求之不得。谢心宜没有拒绝,住不住在一间屋子里没什么两样。
“心宜,我们谈谈好吗?”谭书恺开口说道。他知道谢心宜也没睡着。分开了这么久,突然又同睡在一个屋子里,她怎么可能安然入睡呢?
“你想说什么就说好了。”谢心宜没有睁开眼睛,她预料到谭书恺会找她谈。
“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光想着你冷冰冰的对我不好,从来没想过我自身的不是。分开以后,我认识了肖慧,她教会了我如何做一个男人,如何做一个让女人幸福的男人。我才知道,以前的事不都是怪你的,我要负主要责任的。后来又和许诺过了那一段幸福的日子,那段日子让我终生难忘。她走了,我不再奢求许多了。这辈子够了。回头一想,你是一个多么好的女人,只是我以前没好好珍惜。正好你也走到了这一步,回来吧,别再固执了。以后我们在一起,我一定学会做一个好丈夫,不再让你受委屈了。”
谢心宜不吭声,静静地听着。
谭书恺坐起来,真诚地说,“回来吧,我会做一个好丈夫,也让丁丁有个幸福的家。我相信我有能力让你做一个幸福的女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谢心宜不吭声,任泪水恣意地流淌。谭书恺下了地,悄悄来到她的身旁,蹲下来,拉了她的手温柔地说:“跟我过去,好吗?”
谢心宜推开他,擦了擦泪水,“书恺,听话,回到你的床上去。听我把话讲完。”
谭书恺只好听话地回到自己的床上。
“书恺,就像你所说的,我也经历了一段幸福的日子,我也值了。我同样也不再奢求什么了。但是请原谅我,我不会跟你回去。我累了,我不想再搅入你们那个令人痛苦的家庭中去了,我也不想再受你妈的伤害了。我够了,真的够了。以你妈的性格,她不会轻易接受我的。我做不到像许诺那样满不在乎。回到你身边,我注定不快乐。我又何苦呢?我有记性,跟你过的那些年里,你妈是怎样伤害我的?你敢说我们感情的淡漠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谭书恺痛苦地说,“心宜,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那是我妈,我也没办法。我尽量维护你就是了。我会跟她说通的。她会再次接受你的。”
谢心宜一笑,“书恺,别孩子气了。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打完巴掌给个甜枣就把疼忘了。我不但忘不了,还总会想起从前的旧账,你想我们怎么可能快乐?没有快乐,何谈幸福呢?”
“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对不起,书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了。没有爱的婚姻注定是一场悲剧。我们都不要再天真了。”
“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感情了吗?”谭书恺痛苦地说,“可是我发现我又爱上了你。就像当年一样,真心地爱上了你。”
“未必是爱,书恺,或许是你出事那一段我的倾力相助感动了你,但是那是出自我们十年夫妻的恩情。你是丁丁的爸爸,我是丁丁的妈妈,他爸爸出事了,妈妈只要能管就不该不管。我出了什么事你也不会不管,这是一个道理。我们之间除了十年夫妻的恩情,再就是慢慢积累形成的亲情和友情。你在我心中,就是亲人,跟哥哥一样。如果说我们在一起时似乎没了感情,但到了分开之后,那些摩擦消失了,反而又重新珍视起对方来。但这种珍视绝不是爱情,你千万不要产生错觉。”
“不是错觉,是真的,心宜。”谭书恺急切地说。
谢心宜一笑,“行,书恺。我不反驳你。只是你我之间都经历了太多的东西,早该学会冷静面对一切了。让时间说明一切吧,好吗?”
“好,那你给我多长时间?”
“如果可能,自然就有水到渠成的时候,又何必人为地限定呢?”
“好的,我等。我相信‘精诚所致金古为开’这句话,也相信破了的镜子能够重圆。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谭书恺说得踌蹰满志,谢心宜躺在黑暗里笑了,有时候,不管多大的男人都会显出不成熟和孩子气的一面来。
俗语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又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后来谢心宜真正领教了这两句话的深刻。
谭书恺邀请谢心宜和儿子一起去省城游玩,还住了一宿这事儿很快就被李桂荣知道了。事出有因,这三口人在回来的火车上碰到了同住在磨盘村的一个张姓村民,这位张大哥当时就用怪异的眼光一个劲地瞟谢心宜,回到村中不久,便把这消息传给了谭士才。谭士才当然不会隐瞒,进了家立马把这事儿告诉了李桂荣。李桂荣都惊得呆了。什么?那个大傻儿子领着丁丁和谢心宜去省城玩了?是不是那个女人又来勾搭他来了?
李桂荣可以容忍自己的女儿做出伤风败俗的事儿,那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再怎么她也姓谭。可是对儿媳妇就不一样了。她姓谢,她曾经一脚踹了自己的儿子,跟别人过去了。现在跟人家不如意,又想回来重归于好?没门儿。破了的镜子就不可能重圆。自己儿子还不到四十岁,又有正式工作,长得也不赖,想找大姑娘也有啊?此前不就有个许诺为例吗?干什么非要吃那回头草啊,还是人家吃剩的草?
李桂荣觉得这事情太大,不能等闲视之,更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她立刻给谭书红打电话,让她回来一趟。谭书红自从去了杜心盈的学校管食堂,出息了不少。她把她的优势充分发挥了出来,把个食堂经营得红红火火,自己的腰包也鼓了起来,还在市里买了新楼。虽然和吕刚离了婚,但她和谢心宜一样舍不下自己的儿子。经常去探望儿子,一来二去,和丈夫吕刚又和好复了婚。这之后她不再张狂轻佻,真的好好过起日子来。一家人不愁吃喝,日子比从前红火了几倍。李桂荣满意女儿的变化,经常把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放在嘴边。
谭书红的工作是谢心宜给联系的。没有谢心宜,谭书红就没有今天。李桂荣本来是有些感激谢心宜的。但是今天听说这三口人游省城的事儿,不免又气上心头,一定是这个女人为了巴结书恺,想再回到谭家来才这么做的,要不她哪来的那份好心?
谭书红受了老妈的召唤,真的就打车回来了。她的穿着打扮比以前甚是不同,手里更是提着时下最贵的水果菜蔬。村里的人一度鄙视过她的作风问题,但如今见她风光无限,就又高看起她来,平时也跟李桂荣夸夸她这个女儿。
李桂荣向谭书红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然后说,“书红,你大哥现在又着魔了,跟谢心宜一起去省城玩。有什么玩的?那意思不是明摆着吗?她想重新进咱家的门。哪那么容易?让人家玩够了再回来?我是不可能接受,你大哥又不是说不起媳妇。你说说,你怎么看?”
谭书红想了想,“妈,其实谢心宜那个人还真不错,人挺善良的。按说她虽然跟别的男人好过,但我哥也跟许诺过了一场啊。其实他们再回头重新开始也没啥的。不过吧……”
谭书红似乎欲言又止,李桂荣了解自己的女儿,这是个快言快语的女人,一般都不会这样吞吞吐吐的,就催着说,“不过什么?别跟你妈扯事儿,痛快儿说。”
谭书红只得说,“这事我早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打算说,我以为谢心宜跟咱们家再也没什么关系了。我也是听人家议论说的,说是她跟我们学校那个姓孙的校长好像有点啥关系,人家说看见他们在酒店开房了,说得有板有眼的,我其实都不信,谢心宜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李桂荣一下子炸了,“不像是那样的人?她不像谁像?她不像怎么能把你哥甩了跟人家有钱人过去了?要我看这就是个破货,说不上背地里跟多少男人呢。不行,这事不能再耽搁了,我得找你大哥谈谈去。”
李桂荣说走就走,反正等到了市里,谭书恺也该下班了。谭书红知道老妈就这脾气,也就帮她打了车一起来到市里。车子一直开到谭书恺家楼下,下了车,偏巧谭书恺骑了自行车也到了。
“妈,你咋来了?”谭书恺看见老妈一脸阴沉地从出租车里出来,万分惊讶。
“妈要跟你商量点事儿,”谭书红先张口道,“你跟妈先上楼吧,我得回学校,好多事儿呢。”
谭书红把妹妹送走,扶了老妈上楼。
李桂荣坐在沙发上,喝着儿子递过来的冰镇饮料,开口了,“书恺,你还真想跟谢心宜复婚吗?”
“是,妈,心宜是个好女人,这一阵子我们处得很好。”谭书恺如实答。
“她也同意了?”
“还没有呢。”
“不同意怎么跟你去省城玩?她也太不自重了吧?”
“别这么说,妈,是丁丁非要她去的。丁丁又哭又闹的,心宜才同意去的。”
李桂荣心里气得慌。不管啥时候,这个大傻儿子就是一个劲儿地向着谢心宜说话,鬼迷心窍了?
“你对现在的她有多少了解?你没听过有关她的风言风语吗?”
“妈,一切都是过去时了,她跟那个高朗已经结束了,现在她是自由之身,有什么好风言风语的?”
“那书红怎么听说她跟她们校长,姓什么来着?对,姓孙,说她跟姓孙的开过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是句古话。她要是没做,怎么会有人传这风声?”
谭书恺当然知道姓孙的就是孙家铭。不可能啊,谢心宜一向十分厌恶孙家铭啊,并且听说孙家铭一直跟杜心盈搞在一起,怎么可能?
“妈,一定是人们搞错了,怎么可能呢?那个孙家铭就是心宜以前所在学校的校长,她特别讨厌他。”
“书红说人们传得有板有眼的,跟真的似的,连酒店的名字人家都说得出,叫什么桃源的?”
谭书恺自然也知道桃花源大酒店,那是有钱人吃喝玩乐的场所,可是怎么会呢?
李桂荣叹口气,“今天我给你面子,我不去找谢心宜理论,但是你必须把这事儿给我弄清楚。我可不想再丢人了。我没几年活头了,我得在屯邻面前抬着头走路,抬着头去死。”
谭书恺心里很不是滋味,“妈,你说什么呢?别老动不动就说死。你放心吧,我肯定问。但是你也要向我保证,千万不要去找心宜。”
第五十七章
李桂荣走后,谭书恺开始心神不定。常言道无风不起浪啊。心宜绝对不是那样的女人,可是人们为什么会传出她的风言风语呢?并且说得那么有板有眼,跟真事儿似的?孙家铭,这个男人从前一直对心宜不怀好意来着,不会是他一直没有放弃对她的邪念吧?
想着想着,谭书恺就觉得心里像被人放了块儿东西,就是个不舒服,就是个不踏实,就是个不得劲儿。晚饭也没咽下去,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就踱到了梧桐树下饰品店。
谢心宜正在和丁丁一起吃冷面。见是谭书恺来了,忙问他吃不吃。谭书恺摇头摆手地表示拒绝。丁丁偏要塞在他嘴里一口,“妈妈自己做的,可好吃了。”
谭书恺不自在地东瞧西看,总算捱到这娘俩吃完。
“丁丁,你去小屋写作业,我和妈妈说些事儿好不好?”谭书恺抚着儿子的头说。
“行。”丁丁听话地拿起书包进了小屋。
谢心宜感觉到了谭书恺的忐忑,不知他此来何事。就笑着问,“书恺,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特意来我这一趟啊?电话里说说不就行了?只要我能办到的,就一定帮你办的。”
谭书恺讪讪地笑了笑,“也没啥重要事儿,就是想跟你聊聊。”
谢心宜把一盘水果放在他面前,笑着坐下,“聊吧,我还管吃的。”
谭书恺看着谢心宜的样子,真不忍心打破两个人之间的这种自然流露的和谐,可是,心里却总像堵了什么,总觉得不舒服。
“杜心盈的学校办得不错哈。”他决定采取迂回战术,慢慢靠近自己的目标。
“这还用说?全市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了?”
“那个孙家铭连自己学校都不管了,专门给她干呢?”
“也不是,他自己那学校已经管理成型,不必非得他亲自管理了,他只要宏观调控就成。心盈的学校给他的收益并不比他自己学校来得少。又有心盈这美女陪伴,他当然愿意在她那里了,再说,在心盈那里更有发展。”
“你挺了解他呀。”谭书恺居然在心底里生出几分醋意。
谢心宜想不到这一层,就笑着说,“我和他共事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
“嗯,说得也是。孙家铭和心盈还那么火热吗?”谭书恺试探着问。
“呵呵,表面上看是那样的,细底里咱们就不知道了,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儿。”
谭书恺犹豫了一会儿,看着谢心宜心情不错,觉得不会太至于惹她生气,就下定决心问道,“你说也是的哈,有时候就是奇怪,你说你和姓孙的一点关系也没有,人们不传他跟心盈的闲言,怎么会扯上你呢?”
谢心宜一下子变了脸色,手里的水果刀也掉在柜台上。她的强烈反应让谭书恺在心里吃了一惊,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扯上我什么了?” 谢心宜问。谭书恺看得出来,她是在尽量平抚自己的情绪。
“他们说……他们说,你们什么时候一起开过房,连酒店的名字也说得清清楚楚,桃花源大酒店。呵呵,我觉得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明明是跟心盈好的,你又那么讨厌他,你们怎么可能?”谭书恺一边说一边观察谢心宜的脸色,此时谢心宜的脸已经苍白了。
半晌,谢心宜长吁一口气,“我明白了,你来这里,就是想问我,就是想向我求证,我是不是跟孙家铭开过房,对吗?”
谭书恺讪讪地低下头,“不是,心宜,我就是听着这闲言挺奇怪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怎么可能呢?”
“现在,如果我说那不可能,我从来没有,你信吗?”谢心宜问。
“我……我信。”
“呵呵,你为什么要犹豫一下?为什么不斩钉截铁地说你信?”眼泪已经在谢心宜的眼眶里打转。
“不是,我没有犹豫,你说没有,我就相信。”谭书恺连忙辩解。
谢心宜在鼻子里笑了一笑,“有与没有,我为什么要向你说?”
谭书恺瞪眼看着前妻,他确定这个女人背后一定有故事,风言传得似乎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这怎么可能?心宜怎么可能变成那样的女人?他的心里翻起千层浪波,搅得他没办法安宁。是的,自己为什么要向她求证?她为什么要向自己解释?
“想跟我重修旧好,却又担心我道德败坏,有辱你家的门庭是吗?”
“不是……”谭书恺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儿,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我不可能跟你说有还是没有,你随便好了。”谢心宜转身进了小屋。
谭书恺哑口无言。闷闷地坐了半晌,抬身走了。谢心宜并未出来相送。
谭书恺出了饰品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觉得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了。如果这事儿根本就是无中生有,谢心宜绝不会是这个反应。她一定会哈哈大笑或者痛骂几声制造谣言者也就罢了,她一向是个不太计较的人。可是今天她居然脸色大变,并且选择回避这个问题,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事儿?
谭书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越想越觉得憋屈,苦闷难耐,一头扎进了路旁的小吃部,要了两盘小菜,一杯白酒,一个人喝起闷酒来。心里不痛快,酒不过就下去半杯,他便觉得醉了,摇摇晃晃地出了小吃部的门。去哪里?不知哪根神经支配着他,他居然来到了杜心盈的学校大门前。整幢大楼此时灯光亮如白昼,学生似乎在上晚自习。
“你找谁?”门委老头拦住了他。
“你们校长在吗?我是他朋友。”谭书恺说。
“你说是孙校长吗?”
“啊,不是,是杜心盈。”
门委老头见他直呼董事长的大名,大约会是她的朋友,就打电话告知。
“杜董事长问你的名字。”门委手持电话回身问他。
“我叫谭书恺。”
老头把电话放下,“进去吧,董事长在办公室呢。”
谭书恺镇定了一下情绪,慢步走进了大楼,他还是头一次来到这里,边走边四处打量,果然气派非凡。
杜心盈此时正在准备明天的会议讲稿,听说谭书恺来找她,不免万分奇怪。这个男人自从和谢心宜离婚,跟自己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关系了,今天他怎么会来?有事相求的话为什么不直接通过谢心宜?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谢心宜的前夫,她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见谭书恺开门进来,连忙让座,并为他倒上一杯绿茶。
“哎哟,谭大哥,什么风把你这大忙人儿吹我这里来了?”杜心盈笑着说。
“呵呵,心盈你可别糟践我了,跟你比,还有谁是大忙人呢?”谭书恺接过茶,“我也没啥事儿,就是想跟你聊聊。”
“跟我聊聊?聊什么?”
“我来就是想跟你聊聊心宜。”
“哦?”杜心盈一挑眉毛,“聊心宜?怎么,想跟她重修旧好,破镜重圆?”
“呵呵,是啊。”谭书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行啊,终于认识到我们心宜的好处了?”杜心盈回到她董事长的坐椅上,“这可不是我偏心说话,心宜那么好的女人,怎么就让你给看跑了?告诉你,这事儿你得负全责。”
“是是是,我知道。现在我全明白了,都怪我。”谭书恺陪着笑脸。
杜心盈看着他的老实样子,忍不住笑了,“心宜什么态度?她不同意?所以你想请我当说客?”
“也不是,我跟她提过,但她说要考虑考虑,不着急。我琢磨着也是,我们都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该认真对待这件事的。”
“那倒也是,那你今天来找我,目的何在呢?”
谭书恺便又有些吞吞吐吐,“其实吧,我也挺奇怪的,我怎么就找到你这儿来了呢?呵呵,可能因为你是心宜的最好朋友吧。”
“嗨,有话你就直说吧,别吞吞吐吐的,能帮你我一定鼎力相助。”杜心盈甚至有些不耐烦了。
“是这样,我听到些风言风语,说心宜跟别的男人开房什么的。今天我就提到了,我本来根本不相信心宜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本来我是当笑话说的。”谭书恺偷眼看着杜心盈,嘴上便撒了谎,“可是心宜她顿时脸色大变,几乎都失去自控力了。你我都是了解她的人,她的反应很不正常,你说呢?然后她就变了样,不理我,也不解释。我越想越不对劲,心里面就堵得慌。”
杜心盈十分惊讶,这个话题让她很感兴趣。心宜跟一个男人开房?怎么会?她也不认识什么男人啊?跟高朗也用不着开房去呀。再说的确如谭书恺所说,心宜她不是那种人啊。
“你听谁说的?”杜心盈问,“那个男人是谁呢?”
“是我偶然听别人议论的,说得有板有眼的,连酒店的名字都清清楚楚,就是临安街的桃花源大酒店,那可是有钱人消费的地方。”
“说那个男人是谁了吗?”
“说是……”谭书恺抬眼看了一眼杜心盈,没有说下去。
杜心盈直视着他,盯了许久。她突然意识到,故事的男主角一定是孙家铭。要不谭书恺不会来找自己说这事儿。
“是孙家铭?”杜心盈问。
谭书恺默认。
杜心盈的意外不亚于任何人。她也几乎呆了,怎么可能?自己为什么一点都没感觉到?天天忙于和上面打交道,天天忙于外差,自己真的很少和下面的员工接触,也许这事儿真的早已经在下面传开了呢?难道是孙家铭趁着自己外差的时候偷偷和谢心宜搞在一起了?
“不太可能吧?呵呵。”杜心盈决定先不在谭书恺面前露声色,“就像你说的,心宜是我们最了解的人,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一定是大家误传了,或者有人故意陷害她呢。你先回去吧,我手头还有许多事要做,改天我有时间,一定把心宜约出来,跟她好好谈谈,套出她的实话,然后通知你,你看怎么样?”
“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谭书恺讪讪地笑着,“我就是觉得你是她的最好朋友,有些事你比较方便跟她说,你也了解她的脾气,要是我跟她说这些,她会急的。另外她也太实在,也兴许她不小心得罪了谁,人家故意诬蔑她,也让她防着点儿。”
“你不用解释了,我明白。放心吧。”杜心盈说着起身送客。
谭书恺走了,杜心盈却不能平静下来。这怎么可能?谢心宜一惯作风严谨,为人也非常低调,以这么多年对她的了解,她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呀?孙家铭一直以来也没露过任何声色。但是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既然有风声传出来,那就说明一定是事出有因。
第二天,杜心盈把学校的事务处理完毕,就请孙家铭晚上一起喝茶。孙家铭明白她邀请自己喝茶就是暗示自己要恩爱一番,自然不会拒绝。晚上,两个人一起在一家川菜馆共进晚餐之后,就回到杜心盈的家中。杜心盈早已不住谢心宜租的那个房子,她在市郊买了一套豪华公寓,一个人住着,唯一的访客便是孙家铭。
两个人进了屋,和往常一样,先洗澡,然后上床恩爱。杜心盈喜欢和这个男人做爱,他很懂女人,他总是能让她高潮迭起。孙家铭也是不厌其烦。集美丽,学识,能力,风情于一身的女人可不多见哟,能让他享受个痛快,这是他的艳福,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一番云雨结束,两个人分开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各自喘息着。
杜心盈点燃一支烟,轻轻地吐起烟圈儿。
“家铭,这一阵子我总在在外面忙,我们在一起的机会少多了,你不觉得闲得慌吗?”杜心盈向孙家铭脸上吹了一个烟圈儿。
“天地良心,”孙家铭说,“你在外面忙,我在学校忙啊,你没看我天天忙得跟鬼似的?我忙什么呢?还不是为你打江山?天天加班,晚上回到家累得跟死猪似的了,躺上床就睡着,哪有工夫闲得慌?”
“呵呵,你看你,我不过是逗逗你。”杜心盈笑道,“谁让你是个不能缺女人的主儿?我想我不在,你还不找个替补的?”
孙家铭笑了,“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杜心盈观察了一遍孙家铭,觉得他不像有鬼的样子。不如试探一下他有何妨?
“家铭,你最近没听过什么风言风语吗?”
“风言风语?”孙家铭挺奇怪,“关于谁的?”
“还能关于谁?你呗。”
“我?开玩笑。”孙家铭一脸不屑,“我成天兢兢业业地在学校工作,别人夸我还来不及呢,哪来的风言风语?”
“哟,这么说你还是清清白白的了?”
“呵呵,就是跟你有点不清白。”孙家铭一脸涎笑,回身搂住了杜心盈。
杜心盈推开他,“我吸烟呢,烧到你。不过我就是不信,清清白白的人怎么就会被人造谣,还是行为不够检点。”
孙家铭仰面躺下去,“好,你说,我听,到底什么谣言?何时?何地?何人?何事?”
“桃花源大酒店,谢心宜。”杜心盈不紧不慢地吐出这几个字。孙家铭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神色大变。
杜心盈冷眼旁观,感觉这其中绝对有问题,看来谢心宜跟孙家铭真的有点儿什么事儿。
“谁传的?你听谁说的?”孙家铭急切地问。
杜心盈微微一笑,“既然是谣言,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倒无所谓,我孙家铭这些年也是臭名昭著,谁都知道我爱女人。只是谢心宜好好的一个女人,没招谁没惹谁,是谁这么恶毒传她的谣言?”
杜心盈见孙家铭如此表现,不觉动了怒,心里竟然有一丝嫉妒在泛滥。
“哟,这我就不懂了,既然她是好好的一个女人,没招谁没惹谁,那人家怎么就指名道姓地非得传她的谣言呢?连酒店的名字都这么清楚?咋没人传我的谣言?我也跟你姓孙的好着呢。为什么?是因为我做事做在明里,而她恐怕是暗中下手吧?”
孙家铭瞪着杜心盈,哑口无言。他很奇怪,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怎么突然就又冒出来了?是谁在搞鬼?他的目的是什么?当时自己做得很隐蔽的,进去和出来都没有和谢心宜同行,怎么就被人知道了呢?
“说吧,你们啥时候开始的?我洗耳恭听。”杜心盈躺下去,眼睛看着天花板。本来她是想诈一诈孙家铭,从内心里她根本不相信谢心宜会跟上孙家铭,但从两个人的表现上来看,似乎是真事儿。
“说什么呀,有什么说的?哪里有的事情?”孙家铭否认。
“别跟我装了,你别拿我当三岁小孩子,你吃着碗里的还看着碟里的,说说就不行?”
孙家铭不高兴了,“心盈,你说话得公平。自从认识你,我可是拿你一直当宝儿的。但是你呢?你每个月都神神秘秘地出去一趟,手机也不开,你干什么去了?不是主动让别的男人睡去了吗?你也别拿我当小孩子,我都知道。只不过不说罢了。”
阴影一下子笼上了杜心盈的心头,她的情绪一下子失控了,“我不管干什么都是迫不得已的,你没权利干涉。我的苦都是打掉牙往肚里咽呢,你少拿这个说事儿。”
“既然如此,你也不该干涉我呀,我们没有契约的约定,非要我只跟你一个人啊。”
“你跟哪个女人都行,我不管,就是不许跟谢心宜。”杜心盈喊叫。
孙家铭惊住了,他没想到杜心盈会表现出这个样子,他还从来没看见她失态过,这是怎么啦?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吻着她的脸,“心盈,怎么啦?别这样,好不好?我该打,我不该说刚才那些蠢话。”
杜心盈哭了,“谢心宜,在我心中,她是我身边的唯一的干净的人了,怎么会上了你的床?你告诉我为什么?”
孙家铭叹口气,“我跟你一样,我也喜欢她。鬼迷心窍一样地喜欢她。为了得到她,我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我发誓一定要得到她,哪怕一次,让我尝尝她的滋味就行。但是她从来都不正眼看我一眼。可是没想到天赐良机,那个谭书恺摊了官司。她求高朗,她求你,但是你们谁也帮不上她。你也知道是我帮的她,但你不知道我帮她的前提。我跟她说,只要一次,只要陪我睡一次就可以。她当时怒目而视,摔门离去。可是过了一天,她突然打电话说,她同意。我不知为什么,也不管为什么。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在桃花源过了夜。只那一夜,我对天发誓,并且那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是谁把这事儿翻腾出来了?他是什么居心?”
孙家铭瞪着杜心盈,杜也盈也瞪着他。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这么久的事情怎么就突然被人揭穿。杜心盈相信孙家铭的话,他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她又觉得谢心宜很奇怪,当时她跟高朗还好着呢,怎么会为了前夫谭书恺委身于她那么讨厌的孙家铭呢?
“算了,”杜心盈将烟蒂扔出去,“不管是谁要干什么,我都原谅你了。以后这事儿不要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