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让时间将我们慢慢变老

三十年的岁月,地久天长的却是一段难以忘怀的伤痛


岁月无情,因为我们都躲不去无情受创的意外。岁月也是多情的,所以我们终于学会了多情宽恕的放过。

在动荡的年代,地久天长是美好情谊的期许,或者是天长地久的命途多舛?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心中能不欢笑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

        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

        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尽苦辛

        到处奔波流浪


八十年代,悠悠一首《 友谊地久天长 》,多少离别惆怅中,大批知青返城,掀开一页新的历史。

刘耀军( 王景春饰 )与王丽云( 咏梅饰 )和沈英明( 徐程饰 ),李海燕( 艾丽娅饰 )两家人是共同返城的知青。

经历一段苦难岁月,如今同住筒子楼,同在一间国企上班,是邻居更是好朋友。

两家人各有一个儿子,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刘星与沈浩。于是孩子每年的生日,两家同庆同乐。

一辈子做兄弟!

刘耀军与沈英明都对孩子这么讲,仿佛两家人的交情延伸至下一代,正是见证了地久天长的友谊。

友谊,真能地久天长?

在那个计划生育政策执行严格的年代,王丽云怀了二胞。正当刘耀军苦思如何让王丽云瞒天过海生下孩子时,身为主任的李海燕知悉后,马上安排好一切率人将王丽云强行带往医院进行流产手术。

刘耀军虽然心有不甘,却无法对抗一个时代。他只能愤怒地抡起拳头往墙面猛砸一顿,然后妥协陪着王丽云一同面对命运。

手术过程却发生大出血的意外,检回一命的王丽云从此失去了生育功能。

他们理解当前局势,所以没有因此与沈家断绝来往。李海燕也没有丝毫自责,正如身边的一众好友也说了:这是你的工作,你也没办法。

不久,国企下岗浪潮袭来,刘耀军夫妇因二胎记录而被迫下岗。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命运又一次残酷的打击了他们——沈浩带着刘星去水库戏水,因为刘星的谨慎胆小遭到玩伴的嘲笑,沈浩生气推了刘星一把,结果导致刘星溺水而亡。

刘耀军因为沈英明一家而绝后,他撕裂了两家的情谊吗?也没有,李海燕是工厂生育计划主任,那是她的职责。沈浩只是一个孩子,那不过是一场意外。

当沈英明手持菜刀让刘耀军去砍了自己儿子抵命时,他反而为了保护沈浩而警告沈英明:只要活着,一个字都不要说。

虽然没有责怪,但是彼此之间却再也找不到可以说的话了。

春节到了,沈英明的妹妹沈茱莉( 齐溪饰 )捧着饺子上门,同时邀请她们到家里聚餐。面对从前厂里的师父,茱莉除了愧疚之外,更隐藏了一份不能说出的情愫。

遭受连串打击的刘耀军夫妇婉拒了,他们的心是沉重的,重的提不起;又如何面对让他失去两个孩子的昔日好友?

不责备,但也无法放下。

刘耀军夫妇走了,他们选择了逃离,过着流放式的漂泊生涯。最后到了福建,累了,不走了。

这里的人听不懂他们的话,他们也听不明白对方,正好可以不被打扰的生活。 


          友谊万岁 朋友情谊

          万岁举杯痛饮

          同声歌唱 友谊万岁

          友谊地久天长

          让我们亲密挽着手

          情谊永不相忘

          让我们来举杯畅饮


在无人认识的海边小镇,刘耀军浑然忘了外面的世界,但是他忘不了丧子之痛。

他开始酗酒,放任不顾生活的艰难。王丽云压抑着内心的愁苦,靠着缝捕渔网挣取微薄的收入,过着没有意义的日子。

绝望的她最终选择了自我了结,这一刻,刘耀军清醒了,他一如当年抱着溺水的儿子一般,抱着妻子奋力奔向医院。

王丽云被救活了,刘耀军不再浑噩度日,凭着手艺开了一间名为繁星的修配厂。

两夫妻也领养了一个孤儿,在他们心里,时间倒流了,一切都恢复原状,刘星又回来了。

几年后,刘星( 王源饰 )长成少年了。自觉只是替代品的他,叛逆冲动,和同学相处不来,也无法融入刘耀军夫妇的生活。

在一次因偷窃同学随身听被揭发后,他离家出走了,只撂下一句: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讨厌他们,也讨厌你们!

刘耀军夫妇四处寻找刘星不果,家里又遭水患。在一片狼藉中,王丽云捡起“全家福”,刘耀军觉悟了,刘星即使再怎么像刘星,也不会是死去的那个亲生儿子。

当另一幅真正的全家福自柜子底下漂浮在眼前时,两夫妻沉默了,紧紧相拥的尽是绝望的孤独。

一段日子过去了,沈茱莉独自前来福建。从结婚到离婚,她只想在远赴美国继续深造之前,再见一面那个曾经让自己心动的师父。

在沈茱莉心里,她觉得沈家亏欠了刘家,在宾馆的见面,她和刘耀军很自然就越界了。

也许,正如沈茱莉所说的:看见你们那么痛苦,我受不了,这一次我就是想犯个错。

一错还能再错吗?沈茱莉怀孕的消息让刘耀军百感交集,她也表明愿意为刘耀军生下孩子,以抵大嫂让王丽云不孕的罪责。

刘耀军最终没有接受,他无法因为要一个孩子而伤害了妻子和茱莉,还有孩子的未来。

也许,当中也存有逃避责任的心理,而沈茱莉也释然走上升学的道路。

回归平静以后,刘耀军刊登了一则寻找刘星的启事。日复一日的等待,空气是沉闷的,他们的生活又变成了一滩死水。

刘星终于回家了,但是,他只想拿回自己的身份证明。这个家,在他心里只是一个临时的栖息站而已。

望着决绝的刘星,刘耀军平静的取出身份证明,对于王丽云的不舍,他慨然一句:都这样了,我们还有什么不可以面对的呢?

他就像一个对着儿子正要出远门的父亲一样,把身份证明和一些钱交给了刘星,嘱咐他要省着花。

刘星终究还是走了,临行前那一跪,相信也包含了最深的悔意。

生活仿佛从此失去了希望,两夫妻眼神再也没有了焦点。时间也已经停止了,剩下的就是等待慢慢变老而已。


     友谊地久天长

        友谊万岁 朋友情谊

        万岁举杯痛饮

        同声歌唱 友谊万岁

        友谊地久天长


沈英明夫妇在刘耀军远走福建以后,虽然活在愧疚的阴影中,脚步却从没停滞。

在改革开放的年代,沈英明下海成功,在房地产界站稳一席之地。

沈浩( 杜江饰 )也长大了,成为一名医生的他,内心始终压抑着童年的罪恶感。

李海燕是一个悲剧,她在得知刘星是因自己儿子而死,自己本身又间接导致王丽云不孕;刘家的绝后变成千斤大石,从此压在心里无从解脱。

20年过去了,昔日好友早已青丝化作白发,但是始终回不去从前的欢乐相聚。

如今,李海燕脑部长了肿瘤,在临终之前的唯一心愿就是再见一次有所亏欠的王丽云。

刘耀军和王丽云并没有恨,他们离开的最大原因就是不懂如何面对。经过漫长的时光,还有什么是无法放开的呢?

李海燕在王丽云赶到病榻时,所有积压的悔恨宛如一根绳索将她拽回从前:我们有钱了,你可以生了。

她多么奢望时光能倒流,只要王丽云能生下二胎,那么刘星意外溺水的阴影似乎就得以消散了。

李海燕的葬礼结束之后,沈浩也鼓起了勇气向刘耀军夫妇坦承当年刘星溺水的真相。王丽云虽然早已明白,眼泪还是瞬间落下,她终于完全放下了心结。

风吹草动的坟场,迎来了刘耀军夫妇第一次拜祭儿子的勇气。刘星寂寞了那么久,也终于等来了释然的父母。

俩老清除了坟头上的杂草,摆上祭品,说些心理话,喝上一口小酒,剥一粒橘子,一切就如从前一家人围坐一桌的平常。

时光仿佛慢了下来,望着绵延的墓碑,他们的眼里也只剩下颠沛浮沉半生的平静而已;也许生死都已经无所谓了。

沈浩的儿子满月当天,两家人又亲蜜相聚了。而远在美国的茱莉也透过视屏表达了对孩子的祝福,同时让自己的孩子向大家问好。

刘耀军带着复杂期待的心情望向视屏,映入眼帘的孩子显然是混血儿。他放下了多年的纠结,但是同时也不由自主的惆怅失落。

也许,这就是以前父辈经常慨然说的:这就是命啊。

在一片欢声笑语的热闹中,刘耀军手机铃声响起。千里之外的福建偏远小镇,刘星带着女朋友回家了。

老爸,我回来了。

刘耀军从错愕到露出欣慰的表情,再到王丽云的叮咛,我们都明白了刘星是真的回家了。

时间也许无法删除过往的悲伤,但是新的生命诞生却能冲淡那些不堪的记忆。

往后余生,就是地久天长的团圆吗?谁也说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是,希望永远存在。

此时此刻,至少是幸福的。

 

王小帅执导的《 地久天长 》,上映于2019年。公映版为175分钟,未删减版则是180分钟( 建议观赏未删减版 )。

这不是一部商业片,虽然获得许多国际奖项,但是票房却不是十分理想。

为了营销,王小帅还曾经因为一则“泡妹技巧”的短讯截图遭人诟病;当然,我们看的只是电影,电影以外的毛病不该混为一谈。

我之所以花了那么长的篇幅详细写出剧情,是因为这部电影就像一幅散乱的拼图。在三个小时里,把30年的故事碎片一点一点,慢慢拼凑还原一个时代的面貌。

因为不是顺序展开,在时间线上是不断穿插倒敍,你若是稍一不留神,很多情节会让你无法衔接。

我们也许无法完全看懂一部电影,但是,至少得看得明白前因后果,事件发生的顺序,不然会产生许多不合理的质疑。

刘家与沈家的交情真有地久天长的期许吗?

我觉得那不是故事的主题,就以刘星溺水的人为意外来说,李海燕了解自己的孩子,在掌掴之后首先问的却是:是不是星星让你去的!

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天性,又怎会因为友情而改变呢?沈英明的第一反应是阻止妻子大声嚷嚷,原因只是不想让左邻右舍知道真相。

他拿菜刀让刘耀军砍了沈浩更是虚伪,那头不是刚说了:这事以后都别在孩子面前提起。

在未删减版里,刘耀军夫妇在二胎人流之后,获得工厂表彰颁奖。李海燕在台上让王丽云别老拉着脸,她说:这里头还有奖金呢,给我笑一笑。

计划生育是那个时代的无奈,我们不能结论对错,但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而言,李海燕的态度显然是自私的。

另外,在工厂宣布下岗那一幕,公映版的画面是宁静的,工人都是逆来顺受的一群。而国际版的却是群情激愤,甚至冲上演讲台抢夺下岗名单。

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但是,被删去的一些小片段,却让一幅拼图再也无法还原一个完整的世界。

说到这里,我们的文字啊,何时才能畅所欲言?何时才能跳脱一个顾忌的围栏?

至于地久天长的真正意义,也许,我们去深究也是毫无意义的。

而三个小时,让时光沉浸在一段苦闷的过往,你会发现自己所处的时代其实又是何等的幸福。

也许,这就是看电影的一种收获吧。

理清了时间那条线,你自然也就看懂了这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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