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的室友来了,室友,一个一起住在一百平方米左右空间的人。他坐在最后面的桌子,一个人吃一桌的菜,吃到了打烊。
他说,我可不可以送你回去。
我说,不用。
我想给人鱼小姐一个机会,看她会不会化成泡沫。
我愣住了,人鱼小姐不会住在陆上。
他还是一直跟着我,一起上了公交,我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看着窗外,暗的,亮的。那个在角落的小孩被别人同情了,如果谁都没有守着谁过一辈子的勇气 ,那又何必成为彼此幸福的转角。
我们一同下了车,他在后面喊,你是那种扔进人海里就找不到的姑娘,没有光芒,只有黯淡,就像一只丑小鸭,被人嫌弃鄙夷,可是他怎么会那么好命,得到了你的喜欢和守护,我只是可怜你把时间花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
我摘下耳机,对他说,那你怎么还会选择伤害我。
我一步步走向他,抬起头,你是不是总喜欢抢严乐世的东西,得不到赵亚惜的时候,就转而攻向我。
你怎么知道。
我笑了笑,因为我,只能靠我自己去保护他。
很多事情,我都知道的,只是怕说出来,会伤害到你,所以我不说,我知道你只是一时间犯了错,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好人坏人之分,只是我选择伤害自己,而你选择转移伤害。
赵亚惜,我并未怪过你,关于笔记本一事,只是你的刑法学的并不好,侵犯隐私、毁损名誉,你该怎么消除影响、赔偿损失?
赵亚惜,你好脆弱,不堪一击,就因为一件事,开始让自己浑身都长满刺,伤害那些爱你的人,傻子,你好幸运,遇见那些让你善良的人为什么要让后来的改变呢。
赵亚惜,我该怎么安慰你,拿我自己的伤口,撕开,再撒点盐,让你明白这世上比你惨了几百倍的人多了去了,而像我们这种的,都属于无病呻吟。你会回头吗,看见那个一直在微笑着等你的他。
赵亚惜,我拦住她,她看也没看一眼,现在的她开始有浓重的烟熏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她拖上上天台的,我只能说,我有一种吓死自己的固执,她的高跟鞋在水泥阶梯上发出尖锐的落地声。
刚上天台,她的第一个反应是,给了我一巴掌,脾气果然没有以前好了,以前是那个会撒娇会无理取闹的娇小姐,现在是会发脾气会发火的冷小姐。
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你爸爸他就算背叛了全世界伤害了无辜的人,可是他一直把你当做宝啊,这世上最没有资格怪罪他的事你,最没有资格因为他而堕落的人是你。
你算什么啊,教训我。
我算一个无辜的人,无关的人,却愿你好的人。赵亚惜啊,我有本事宽容你,你却没有本事原谅一个一直把你捧在手心的人。你就是这么自私,以为地球围着你转,一旦你的中心没有了,你就觉着全世界都该跟着坍塌,而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坠落。
她该不会油盐不听吧 ,我期待着,她要是有些些改变就好了。
因为我没有那么确定,如果他身边的那个人不好了,我不会为自己努力。
赵亚惜,回来吧,当那个别人仰望的赵亚惜,不要再自怨自艾了,不适合你,你生来就该一世受宠。自怨自艾,最不好受了,它会切断你一切后路,让你撞墙。
赵亚惜,是在大三第二个学期被她妈接走的。他们说他妈真的是又漂亮又有钱,搞不懂啊,为什么他们家被查了还这么有钱,为什么她妈妈这么漂亮他爸还在外面养小三。
我在大四的时候开始在努力找工作,参加各种面试,但是好像与人交际一直不是我的强项,所有的主考官,都对我的性格不喜欢。我低下头,继续去餐厅兼职。
他已经不来了,很久了,我的画也就此搁置。
去超市里买东西给新搬的家添置一些简单的家居物,只可叫做家居物,实在不是什么家具。
在卖餐具的地方看见了赵亚惜,她看见我,吓了一跳,我只是拿着刀在比对,看看哪把更好,她的尖叫把身边的中年女人吸引过来,那个女人打扮的很高贵,她一把推开我,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被推倒,很多年以后,我居然又想起小时候在墙边玩,那些不懂事小孩说,看,那个傻子,然后一把推倒我。
妈,赵亚惜喊。
妈,我在心里小声说。妈,你过得好吗,你有了跟我和爸爸在一起得不到荣华富贵,那你得到爱了吗。爸爸的小盒子里藏了好多东西,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得那么动人。
你保护了自己的女儿,做得好。若是我可以遗传你一半的性格,你说我会不会就不像现在藏在壳里,若是你不会咬定自己的亲生女儿是个傻子,那,那一秒你会不会认出我,如果你认出我,会不会跟我说一句,对不起。可是,我没办法在你的记忆停留,谁说过,记忆有限所以它会淘汰坏的,那我一定是你不好的记忆,不要想起。因为就算我是一个正常人,我也不确定你会爱我。
那天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是一个普通孩子,爸妈很高兴抱着我哄着我,我看见严乐世在银杏树下,我走过去对他说,你好,我是言衿,言衿的言,言衿的衿。
工作还是在继续找着,我却慢慢无法再承受这根本无形的空气,我害怕自己又回到自己的小星球,不要,我好不容易,花了十几年才走出来的,老天爷,连你也不容许我用消极的方式保护我自己了吧。
日子一天一天接着过,我却越来越承认自己在逃避。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了,我要什么时候回家,如何让爸爸接受她的宝贝女儿回来了。
我看过心理医生,他说,孩子,你看大家都是同类,你为什么不选择爱他们呢,只有选择爱他们你才能正常的生活着。
严乐世,为什么你的室友都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你却从不提起。
我终于去找他了,找一个人好容易,几条短信,一个电话,我想见你。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厅,那样高档的地方我是第一次进,第一次因为某人觉得自己低档。
他终于就在对面了,我把笔记本递给他,这是那一本被撕掉的记事本,在遇见你之后开始用的,好多事我想亲口跟你说的,可是可能不可以了。我喝了一口咖啡,与他对视又移开,他接过去,笑笑,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记得下次要抬起头,知道吗。好久不见,稍显成熟的他,说话开始中听了。
这是你的新女朋友吗?门口进来两个中年女性,打扮都得体高贵。其中一个是妈妈,赵亚惜的妈妈。
严乐世,愣了愣,是,对。
我也傻了,看着他。
他看着我,俏皮的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那我可以当做,你并不讨厌我的表示吗,眼睛突然晕湿了,嘴角却又笑开。
她妈妈坐在我身边,打量着我,真是一个温婉清秀的姑娘,第一次被别人夸的我,脸上挂不住开始脸红,只有爸爸会说,我家姑娘真的是一个好看的娃。
叫什么名字啊?
言衿。我看向赵亚惜的妈妈。
好名字,和人一样,跟我们家乐世好般配。
你们家乐世哪里配得上她,你们家乐视就是一个视频播放器。严乐世笑着开玩笑。
母子两个开始斗嘴,我看看站在一边的妈妈,她脸上的不悦,被浓妆和美貌遮住。
我说要走了,他说送我。
我搭公交就可以了真的不用送,我们只是演戏,不用做得太全。
我说你陪陪伯母吧。
你会看我的记事本吗,不要扔在一边好吗。你的眼睛不要再迷路了。
我哈出气暖手,公交车站的人不多,差不多十五分钟一趟的公交或许就要来了。
“你这个小三。”有一把掌打在脸上,开始时是热,后来是辣,我看着那个女人,她的脸在我面前狰狞,有人在喊,流血了流血了。
妈妈,你有多恨小三,有多爱女儿,我都知道了。你把戒指的尖锐部分握在掌心,拍过来的时候会不会突然觉得我有些长得像你啊,一点点,微笑的嘴角,哭泣的眼神,还是我已经说过的我叫言衿,你忘了吗,爸爸和你说过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所以我是那个你给予了生命的女儿啊。我原谅你这一巴掌,因为我是你的女儿,血浓于水,淡如水。
公交车站的人给我叫了救护车。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我是言衿,言衿的言,言衿的衿。我不叫林衿,我跟妈妈姓。爸爸说要让她的女儿跟她妈妈姓,我说爸爸你真的好爱好爱妈妈,那我也会一样的爱她。
93年的时候,我出生了,医生告诉我的父母这孩子有先天的自闭症。什么是自闭症啊,就是你的孩子会长得比别人慢很多,而且可能心智停止发育。
4岁的时候,我们决定去厦门治疗,在那里,妈妈遇见一个算命的,他预言我这一辈子都是一个傻子。妈妈忍受了几年的苦楚终于爆发,他对爸爸说带着你的笨蛋女儿离开,你们永远与我无关,滚。妈妈走了,她美貌年轻应该值得世界温柔对待,凭什么让一个傻女儿牵绊住。
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个发出的音节,妈。
她听不见了,她走上相反的电梯,越来越远。
我慢慢的挪动脚步,妄图追上她。
一个高个子的胡子大叔,走过来,抱起我,我带你去找妈妈,我很笨,连用哭来救自己都不会,只是在他的怀里挣扎,5岁的严乐世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大声喊人贩子,人贩子,然后咬他,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跑过来的。
他牵起我的手,笑着对我说,妹妹,下次要保护好自己哦。
我很恋旧,他的话,他的语气,他的笑,还有眼睛我都还记得。
我只会看着他。
后来爸爸开始抱着我走遍了全国。
后来我不再紧盯着转动的风扇整整一天然后把手伸进去,不再听信别人的话和树叶一起从树上落下来,不再把饭喂进鼻子里,后来会喊爸爸,后来会画画,后来会唱歌,后来知道爸爸什么时候会不高兴什么时候会忍着眼泪。我最爱的爸爸,我答应过你,保护好自己。
可是我看见血的时候,它和妈妈的脸重合在了一起。我好想就这样一直睡着醒不过来。你说在我的蓝色水晶球里只有我和你,你会一直爱我保护我,你说人鱼公主只能藏进深海里,因为陆地上它没有办法呼吸。
我在水里自由的嬉戏玩闹,再也没有人来打扰。
我说过,我让自己自由的方式,是伤害我自己,保有善良。
他会看见吗,我给他的文字,我对他足够深情吗,下次还能醒来吗,下次醒过来还会记得他吗。
那一张张简笔画,画在一张张便利贴上,快速的翻开它,是一本最简单的动图,男孩哭了,女孩给了他一颗糖,这次换我保护你,好吗。
我是言衿,言衿的言,言衿的衿。谁曾说过,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乐世,愿你,喜,乐,团,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