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禹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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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初春的时候来写梅花,有一点像追忆的感觉。踏雪寻梅最是佳境,现在观梅岂不是错了光景。好在我还能在小区里找到梅花,花期还剩余存的她,比起曾经数九寒冬里的斗士样貌,明媚的姿色差了许多,尽显疲惫。更没法儿和此间的桃李相比较,她有点像谢了幕的演员,可是还不舍得回到幕后,呆倚在葡萄藤架旁。这个季节早已不属于梅花了,我想春天也不知道怎么安置她好。阳光是公平公正的,灿烂的阳光把桃花暖醒,把梨花熏香。而梅花的粉黛却有一些掉色,绿叶的支援没来得及给她救场,斑斓的色泽就有点显得廉价了。
邻家的小孩问:”这是什么花?”
我说这是梅花,他接着问我:“梅花不是盛开在冬天吗?现在是春天了。春天开的应该是桃花!”我没法给他解释清楚。
的确,梅花是盛开在冬天。我喜欢上梅花是在高中,念高三的时候冬天感觉特别特别长,寒冬里白天短黑夜长,冬天就是漫漫的长夜。我打开地理图册,反复描摹着地球运动的轨迹图,我期望着早点把冬天挺过,赶早回到春分,回到夏至。校园里有不少梅花,我那时候觉得学校种梅花纯属为了在冬天妆点校园,况且唐诗宋词里写她的颂词太多了,记都记不全,还有满天的功课,让我欣赏梅花就更别提了。眼前的梅花,还有点搔首弄姿的样子,况且我哪有那个功夫去吟风赏月。我把梅花放回冰天雪地,她什么时候来,怎么离开,恐怕都没有人挂念。第一年高考后,我的成绩并不理想,我选择了回读。还是那个原来的地方,还是程式化的日常,只是多了忙碌和焦虑,所以我感觉冬天好像更冷更漫长了。不比卖火柴的小女孩划根火柴,在火光中能够见到她亲爱的人,我只能体会到李清照笔下“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苦境。我想起来了梅花,或者是我很想去找梅花。幸运的是我还能够再次见到她,一二月的北方,逢上冰雪天气,端的是“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教学楼下的梅花却还是一年前那样。偷偷看她,藏在疏松的雪包里,仅露三两朵,依旧光彩照人的样子让我有些惭愧。我不禁想起罗隐和艺妓云英的故事,阔别重逢,依旧不得志的罗隐在赠给云英的诗中这样写:” 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和困境中的罗隐和云英一样,世界那么寒冷,那么多的不如意,可谁也难不倒梅花,同样在命运的冰天雪地,她的世界也许更寒更苦,但又是那么美。让我们爱恋的是冬天的梅花,她已不再是一种花卉,一方美物,而是一种生命的状态。我站在梅花面前,不言不语,风飘玉屑,雪撒琼花。我觉得这世界只剩下我和雪里的梅花,她友情提示着我,哎呀!这个世界那么困难,有那么多苦,可又会有数不尽的美啊。我发现身上缺乏的精神,距先贤太远,离梅花很近。
上小学的时候,孟浩然的《春晓》这样写:“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我一直都想不清楚,阳春时节,究竟是什么花会在春的温风细雨中谢幕。现在想来,兴许是梅花吧。你看她高洁、坚强、谦虚,是花中的君子,在万物竟发,春风和苏的时候,梅花黯然而去,“豪情还剩一襟晚照”,一时间还有些侠客的风姿。万物肃杀,天地间独有的这份靓色,也竟会让寒禽偷眼,使飞蝶断魂。
怪不得林逋那么喜欢梅花!
我们都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