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关心则乱

因为顾漫程在旅行社的关系，言默默毕业后忙里偷闲地去过很多地方，都是性价比超高的旅程，像言默默这样薪资微薄的职场新人，稍微勒紧裤腰带还负担得起。

最远去过欧洲，五个国家十三天，言默默跟着一团的男女老少，一个人倒也不寂寞。她喜欢巴黎和瑞士，一个浪漫一个梦幻，意大利太闲散，德国又太现实，太接近生活，她觉得日子已经很残酷，她想要偶尔活在梦里。

巴黎就像一场永不落幕的春梦。梦里有瘦削高挑穿高跟鞋的女郎，深邃坚挺如大卫般英俊的男模，有罩着汗水的肉体和芳香的红酒，有彻夜不休的狂欢，和波涛汹涌的激情。有不问国度的艳遇和不分性别的缠绵。

言默默走在百年前修筑的石板路上，每块石头都目睹了这城市百年间的爱恨情仇，它们是参透一切的旁观者。言默默看着每一个走向自己的路人，她跟自己说，如果有一个男人也正用同样炙热的目光看向她，她就跟他走，哪怕是天涯，海角。

艳遇当然是没有，迷路倒是真的。在等待导游到来的时间里，言默默很想真的就消失在那些狭窄蜿蜒的小路里，消失在雕梁画柱的建筑中，巴黎的空气太自由，她不想走了。

后来言默默想，如果哪天她遭遇了一场众人反对的婚恋，私奔的第一站，她要来巴黎。

她要在那里跟心爱的男人爱得死去活来，天昏地暗，精神富有，肉体饱足，就算最后天各一方，也了无遗憾。

顾漫程说她这就是打着精神的幌子，纵容肉体。言默默不置可否。她可不愿做柏拉图，她也不要杨过小龙女，她无福消受那飘渺广袤的精神世界。英文里爱是love，而因为情欲的参与，才有了make love，两个人，纠缠反复，欲海翻滚，爱才源源不断，多贴切。她就是贪恋红尘里年轻的肉体，她这是接地气儿。

有时候，如果精神傲娇否认，不妨试探一下肉体，那是人性最原始的诚实。

这道理，夏望川领悟的格外好。

在一个冷清的夜晚，一段柔情的告白，两个彼此爱慕的人，一个梦寐已久的吻，让不确定自己内心的人，得出一个久违的结论。顾漫程拥着夏望川瘦弱的脊背，听着他因为她而加速的心跳，归属感爆棚，她在某个瞬间觉得，夏望川就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虽然言默默觉得她可能是仅仅屈服于夏男神灵巧的舌头，以及青春期旺盛的荷尔蒙。

课本剧大赛仿佛是很多事情的转折点，有的人找回了自己的方向，有的人越走越远。

言默默最近成了老师身边的大红人，艺术节和课本剧大赛的成功，让班主任对她刮目相看，特别器重，言默默终于知道什么叫，受宠若惊，主要还是惊。

最让她欣慰的是，夏望川和顾漫程和好如初。

当然，学校里又有了新传闻，校花爱上了别人，无情地抛弃了夏男神。

同学们唏嘘感叹，看来在爱情面前人人平等，男神跟屌丝都一样。

周六下午有半天的休息，言默默下课之后一个人去体育馆的舞蹈教室整理租来的服装和饰品，她得在5点之前还回去。

叠旗袍的时候她看着丝绸反射出的柔和的光芒，些许出神。这衣料是她精挑细选的，柔软又华丽，手拂过上面精致的刺绣，那些斑斓的花朵栩栩如生，娇艳欲滴。转头看了看，体育馆里一个人都没有，言默默踟躇了一下，关上虚掩的门，租来的时候她就想穿上试试了，只是一直也没有机会。

淡粉色的旗袍穿在身上大小正合适，腰收的纤细，周身曲线毕露，楚楚动人，在手边挑了双高跟鞋踩上，言默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像是从张爱玲焚着香炉的屋子走出的人儿，身上带着旧时光的芬芳。

言默默学着华尔兹的舞步，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里跟空气共舞，她哼唱着舞曲，摇曳着舞旋，肆意地转圈，转到门口高跟鞋的鞋跟一滑，在言默默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失去平衡向后倒下去。

她只觉得自己砸进一个温暖的身体上，那人也被她牵连跌倒在地，她们被惯性驱动着翻滚在一起方才停下来。

言默默只觉得被压的喘不上气，睁开眼正对上秦锋瞪成灯泡的双眼，她已经忘记了穿旗袍跳舞的事，她只想推开身上的人，大口呼吸。抬头的瞬间，秦锋正低头撑起身体想要起身，然后在这个毫无防备的时刻，在体育馆明亮的舞蹈教室，言默默跟秦锋亲个正着！

时间就像被都教授施了暂停的法术，当事人都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敢动，他们在缓慢地接受他们已经接吻了这个事实。

秦锋看着言默默盈盈的眉眼，她穿着粉嫩旗袍的样子真好看，秦峰觉得喉咙里干涩异常，手臂不由自主地环紧，他闭上眼睛，嘴唇辗转。

言默默傻眼了。她不知道秦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她更加没预料到这个歪打正着的吻，而秦锋正在试图将吻加深，虽然他好像不知道什么算真正的"吻"，而什么又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加深"。

但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讨厌，脑海中有一根弦轻声断裂。轻轻地与秦锋拉开一段距离，小队长显然没有应对这种情景的经验，涨红了一张脸，不知道是该道歉，还是该告白。

"记住了，这样才是吻。"言默默不知道自己被内心的什么力量驱使，她捧起秦锋的脸，在他讶异的神色里，唇齿轻动，她要她的初吻难忘而，完整。

后来发生的一切，在秦锋的记忆里都变得朦胧起来，只有那个吻是那样真实，她唇舌在他口腔中的流连，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

还完衣服回家的路上，秦锋推着单车跟言默默并排而行，两个人都相顾无言。言默默不知道说什么，秦锋大脑一片空白着，张嘴肯定结巴，也不说话。

拐到小路上的时候迎面走来一群人，言默默觉得看着眼熟，一时又记不起来。对方显然也对他们有些印象，隔着一段距离就开始窃窃私语。

糟了，言默默心下一凉，是第20中学的那群篮球队员，她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好像并不融洽。

"哟哟哟，这不是22中的篮球队长嘛，旁边那个女生就是当时拿篮球砸我的吧，原来你俩是一对啊～"莽夫不但蠢，还记仇。

秦锋推车挡在言默默前面："哥几个认错人了吧"一边说一边四处打量，这胡同就前后两个出口，两边连个岔路都没有，跑是够呛了。

"我双眼视力5点0，就是你们俩！当时球闷的挺爽吧，今天怎么怂了？"对方阵营爆发出一阵嘲笑。

"一会我一推你，你就玩命地往回跑，跑到人多的地方报警"秦锋小声叮嘱言默默。

"那你怎么办"言默默没想到回到高中时代，男神出柜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挨打，她那点防身术对付一个男的都勉强，何况是一群人。

"你不用管我，我没事，你就使劲跑就行。"秦锋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只是觉得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言默默不能受伤。

"我们也不为难你，过来给我下跪赔礼道歉这事就算完。"莽夫这对话有点耳熟，电影里劫道的臭流氓都这套词儿。

"我给你道歉，道你妹的歉！"秦锋用力一推言默默："快跑！"

对方果然叫嚣着打过来，言默默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朝着人潮汹涌的地方奔跑，她的前面没有夏望川，可是她有比当时更大的动力。

她最后一次回头，看到秦锋被人潮淹没，遥远地对她微笑。

这件事情的所有参与者最终都受到了严厉的处分，可是再刻薄的惩处，也换不回秦锋一条健康的腿。秦锋在那场斗殴中，左腿小腿骨折，与下个月的全国篮球联赛，彻底无缘。

言默默隔着病房的玻璃看着秦锋面无表情的坐在病床上，盯着缠满绷带的左腿，无声的落泪。

这是这场斗殴，对言默默，最具有杀伤力的惩罚。

她当时不该多管闲事，不该踢那只篮球，不该留下他一个人。她忙着帮自己圆梦，帮别人圆梦，却亲手毁了秦锋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