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杨剑书换了一身简朴素净的灰袍,剃净了胡须,并将长发束在脑后,登时现出稳厚凝重、丰神俊朗的本来面目。一旁准备着早膳的萱儿看了不由得一呆。
「我脸上有什么吗?」杨剑书笑道。
「没……没什么,」萱儿脸一红,嘟哝道:「这样不是很好看吗?昨夜何必把自己搞得披头散发,活像个老乞丐似的……」
杨剑书微笑不答,倒是那老汉听了,皱起眉头:「萱儿,女孩家,说话没几句正经。」他见到杨剑书这一恢复本来面目,显得气魄不凡,心知此人定然来头不小,倒也怕女儿不小心得罪了他。
萱儿又瞄了杨剑书一眼,道:「你这就要出发去扬州了?你还会回来吗?」那老汉忙道:「人家杨大爷有正事要办,妳别多话。」
杨剑书见老汉对自己态度一改昨夜,变得恭敬戒惧,也不以为意,笑道:「老伯说哪里话来?我还得谢谢你们昨夜的收留,若是左右无事,我便来探望你们。」
说罢便告辞上路,避世多年后乍知天下局势大变,他也确实急着要进城去了解状况了。
此时天色已然转晴,渔村众人在广场上目送着,只见杨剑书双手负后,似乎是在悠闲的踱步离去,然而速度却是快得离奇,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地平线上,只留下所过之处漫天被卷起的黄沙飞扬。
众人哪里曾见过这等惊世骇俗的轻功了?只瞧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数个时辰后,杨剑书已坐在扬州城的茶馆中,神情非常凝重。经他在城中查探观察,证实了渔村老者所言非虚。整个偌大的扬州,竟几乎见不到年轻女子在路上行走,除此之外,人人见到官兵,便有如老鼠见到猫一般的纷纷闪避,官僚体系的暴政由此可见一斑。
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警觉到茶馆中原本几乎满座的客人,都纷纷结帐离去,原来是有一队官兵进来了。
这群官兵共有五人,很嚣张的占据了两张最大的桌子,大呼小叫着要酒要菜。
杨剑书登时感到厌恶,便欲起身离去,猛然心念一动,又坐了下来,要听听这些官兵说些什么。
「我说老张,你这个月抓了几个娘们献上京去啊?」其中一个开了腔。
「去!说到这个我就有气!近来四处搜括,却根本找不着几个年轻妞儿!不知都给躲到哪去了?」那叫老张的忿忿然回话。
「唉,这还不容易想吗?」先说话的那个叹了口气,道:「准是这几年来,年轻姑娘都给抓光了,皇上建了十几座宫殿,里面全住满了嫔妃,天底下哪来这么多姑娘?」
「格老子的,只剩下一堆又老又丑的娘们敢出来见人,」老张骂道:「就说昨晚,我带了一票弟兄去刘员外府上,搜遍全府,居然只有一个烧饭的老厨娘!那老婆子又老又胖,满脸麻子,连我看了都倒胃,若是抓了她去献给皇上,准被杀头。但若是一直没有新货献上去,怕就要连饷银都没得拿了。」
杨剑书听得一把无名火起,忍不住要起身给这几个官兵一点教训,转念间心想:「上梁不正则下梁歪,他们会变成这样,也是武帝一人所致,我得想想法子,否则就算教训了这几人,那又有什么用?」
当下只是默然坐着,继续听着那群官兵闲扯,此刻他已完全可以想像皇宫内的现况,依他的性格,若是一直隐居海外完全不知,那也还罢了,如今既然知道,那就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
在茶馆又坐片刻,心中已有计较。杨剑书随即站起身,他要立刻去实行他的计划。
就在他将要离开茶馆之时,正好听得官兵们说到:
「对了,老张,你知道吴铁他们要回来了吗?」
「吴铁?他不是带了一队人马搭军舰出海,说要去寻找东瀛美女吗?」
「正是,昨天传话的回来,说他们此行成果丰硕,今天一早便要入港回扬州来了呢!」
「啧!听说东瀛美女个个妖娆多姿,有别于中土美女的另一番风情,看来这回吴铁必定是重重有赏了……。」
听到这里,杨剑书猛然省起,军舰停泊的港口,不就是在昨晚的渔村附近吗?想到这里,心中登时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当下再不停留,立时出城朝海边奔去。
他的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轻功自然也不在话下,扬州到海岸虽有一段路途,于他却只是一个多时辰的脚程,没多久,浪涛声传来,已到达海边了。
远远望见小渔村上空冒着黑烟,登时大叫不好,连忙加紧脚步。
到得村内一看,心中不由得大痛,只见断垣残壁,房子全被烧得面目全非,地上横七八竖躺着村民的尸体,竟是被集体残杀,下手的,自然定是那批官兵了。杨剑书大是懊悔,心想若是自己不那么急着进城,在这村中多待些时候,定能避免这悲剧的发生。
然而后悔已然无用,如今能做的,便是好好安葬死者了。
当初孑然一身远赴海外,多年后回到中土,没多久便见到这等屠村的惨事,他心中确是极不好受。
安葬死者之后,杨剑书掐指一数,赫然发现萱儿并不在其中,登时记起了那地窖,连忙奔进屋中,凭借记忆寻到了地窖所在之处,掀开盖板,果见萱儿便在其中,大概是官兵烧屋之际浓烟逸入地窖,她此刻已被呛得昏迷。
杨剑书连忙将她打横一抱出了屋外,即刻施救,不一会儿,萱儿醒了过来。她看看新立的坟,再看看杨剑书,登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爹爹他们都死了?」萱儿开口问道。
杨剑书叹口气,点点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萱儿并没有哭,只是怔怔的望着新坟,发呆。
「妳有什么打算?」一会儿,杨剑书问。
「我不知道,」萱儿摇摇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那么,暂时跟着我吧。」杨剑书道:「你们怎么惹上官兵的?」
「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萱儿依然面无表情说道:「今早你离去之后不久,一艘军舰进了港,几个穷凶恶极的官兵来村里抓人,说是去帮忙搬运货物,当然一开始我就躲了起来的。爹爹他们去帮忙搬完货,回来之后说道,军舰上载满了外国女子,苦苦哀求着要爹爹救她们。爹爹说他不能不管,然而我还是只能躲着……没多久,似乎听见外面有吵闹声,我不敢出去,再过了一会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到这里,杨剑书总算明白,村民们必定是打算解救船上的东瀛女子,被官兵发现了,才招致杀身之祸。
好一会儿,杨剑书站起身,道:「我们走吧!」萱儿仍在发怔:「去哪?」杨剑书道:「去替妳爹和村民们报仇,这些官兵嗜杀成性,饶他们不得。」
萱儿默默点头:「爹说你定然是个武功高强的侠客,果然没错,那么,报完仇之后呢?」
杨剑书极目远眺,似乎在望向遥远的北方,缓缓道:「当今皇上令得天下众生受苦,我打算尽一己之力,去改变现状。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去一趟长白山祭坟,那是我此行回来,原本的目的。」
萱儿一愣,望了他一眼,问道:「祭谁的坟?」
杨剑书不语,只是怔怔的望着北方。
在遥远的北方,长白山脚下某个秘密的角落,是他的妻子长眠之地。
不久之后,杨剑书带同萱儿,追上一路押运东瀛美女的官兵队伍,弹指之间,便将三十余名凶恶的官兵尽数歼杀,不留半个活口。
接着他闯入扬州府尹家中,无声无息的盗走黄金数百两,然后买了一艘大船,雇了一群船夫,将东瀛众女遣送回家。
他做事极有效率,杀敌、盗金、雇船,在数个时辰之内,便已全部办妥。
望着大船远去,杨剑书将装满了黄金的行囊交给萱儿保管,道:「这些用剩下的,就当作咱们接下来的旅费,要号召天下有志之士跟我一同推翻朝廷,可也须要不少钱呢!」
萱儿此刻丧亲之痛总算稍减,当下不改古灵精怪、有话直说的性格,挖苦他道:「你身为大侠,却去偷鸡摸狗的盗黄金,这样使得吗?」
杨剑书哈哈大笑,道:「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这些钱,必定也是扬州府尹搜括来的不义之财。咱们先去长白山,沿路上,我想跟一些久未谋面的武林朋友取得联络。」
萱儿叹道:「长白山?路途怕有千里之遥吧?我又不像你,走路好像飞的一样快……」
杨剑书一拍她手中的行囊,笑道:「那么首先就雇辆马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