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白色丧服,正在给坐在桌子旁边的街坊邻居们敬酒,“孩子长的真好看,老天爷太不公平了”,“他还这么小,往后的日子可还还长着呢”,在他往酒杯里倒酒的间隙,邻居们互相议论着,这些话像一根根细针一样,狠狠的穿过人群,射进了他的耳朵里。他的手颤抖了一下,酒壶的嘴碰倒了几个酒杯,他连忙扶了起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往酒杯里加酒。“这个叫叔,这个叫婶”,站在他旁边的亲戚依次给他介绍完街坊邻居们,他端起酒杯,强忍着酒精挥发带来的刺鼻感,挨个给眼前的人们敬酒,“叔,吃好喝好,婶,吃好喝好”。
他忙完了这桌,接着要去到下一桌,这时,一个男人不小心将他手里的盘子打翻在地,刚刚完好的东西,现在变成了碎片,躺在了地上。“对不起,没伤到你吧”,男人发出粗壮的声音在给他道歉。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蹲在地上,准备将散落一地的碎片捡起,“算了,让其他人来吧,你的事还多着呢”,站在旁边的亲戚劝说着他。他捡起碎渣,犹豫了片刻,又放到了地上,然后迅速起身,接着忙活着这个只有他能干的活。
而这个秋天却悄无声息的到了,夜色降临时,凉意渐浓,风再起时,那渗入骨子里的冷让人难以忍受。是时候扔掉那些让人留恋的短袖了,可翻遍了柜子,却找不到一件合身的长袖。院子里种的果树还在那里等待着换季,挂在树头的果子尝起来,已然变了味道,今年是怎么了,怎么什么都在变,也许这才叫做物是人非吧。
生死往来,是这个宇宙亘古不变的规律,我们置身其中,只不过完美的遵守了这个规律,你说长生不老是谁的解药,没有人知道。
我记得他在大伯去世的那一年,和大伯留下的孩子一起去了城里念书,大伯的媳妇在大伯去世没多久就扔下孩子跑了,所以他像一个大哥一样,照顾着大伯留下的孩子。那年暑假,他的母亲不小心从草垛上摔落,头部撞到了石头上,当场死亡。过了一年,父亲由于连夜浇地,早晨开车去批发市场的路上,经过大桥时,在车上犯困,不慎掉落桥底,被渭水吞没,等救援队找到尸体时,已经是三天以后,那几年的渭河水里住着死神。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见过那两个孩子,是在一个十字路口,他端着一盘燃尽的冥纸,哭着将它狠狠的摔向了地上,而大伯的孩子就在旁边不远处哭着跪倒在地上,那是在我懂事以后,第一次见如此凄惨的送葬仪式。白色的丧服在艳阳天里,紧紧的包裹着人们的身体,汗水渗出衣服,嚎啕声漫过大地,震耳欲聋,像是一群死士在扣响地狱的大门。
我不知道生活对于那两个孩子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知道,既然人没了,生活还得继续,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就是,缺了谁,这个世界依旧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也许生活教会了他们顺从,好像他们再怎么努力,也走不出这个阴影。也许生活教会了他们坚强,无论遇见什么糟糕的事情,都能挺住。
你有没有觉得小时候听到的故事,长大了都发生在了自己周围,那个叔叔得了不治之症,那个阿姨出轨了,这些事情曾经距离我们那么遥远,可渐渐的我们到了而立之年,这些曾经仅仅能在饭桌上听到的故事,却都发生在了自己身边。
意外和惊喜哪个来的更快一点?婚礼上她哭花了妆。明天老板会不会给我涨薪?那个女孩养的猫又跑到了窗台。你喜欢的人在哪里等候着你?桌子上剩下的半瓶酒到现在都没有喝完。
这次去世的是他的奶奶,都是命苦的人儿,两个儿子先后去世,留下了两个孙子,现在家里只剩下了爷爷和孩子们。穷苦人家的孩子,真的是命比纸薄。听邻居们说,他和大伯的孩子准备把家里的房子卖掉,将爷爷送进城里的养老院,然后去南方去打工,或许做个生意,或许做些其他事,反正日子还得过,正好没了家里的牵绊,可以去大城市里放手一搏了。那天我离开家的时候,刚好经过他家的门口,我还特意的往里看了看,院子里一片狼藉,更别提屋外了。此时,两个孩子突然冲出了屋外,爷爷拿着棍子在后边追着说,“两个兔崽子,房子是我的,不允许你们将它贱卖,除非我死了,不然想都别想”。看来邻居们的之间传的谣言就这么被击碎了。
我特别喜欢《基督山伯爵》里边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要在等待中满怀希望,也许村子下边的汽车场会特例招收这两个孩子,他们进去之后,一定会变的更加的努力,兴许过上几年,就在场子的周围买了房子,而且还找到了女朋友,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过去我们的社会分层就那样了,你穷大家也穷,你努力了,大家也努力了,最后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现在不一样,社会分层变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被某种力量拉大了,也许你努力了,都不会得到好的结果。但愿他们是努力之后得到好的结果的那群人,因为生死经历,必定会有眷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