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把这文当“影评儿”看的观众,请不要相信这里的每一句话。
对艺术而言,形式往往大于内容。然而这句话本身就有些蹩脚,因为有人会就此诘问你到底如何定义“形式”和“内容”。谈论至此,我往往会有一种私隐的真切想要投降掉。
但我还是会继续有些执拗地说,对电影的评头论足者(有些人自然"不小心"成了评论家)而言,电影更是形式大于内容。正如如果谈论《阿凡达》,你就必须谈论卡梅隆对数字技术的运用,谈论《低俗小说》,你就得谈论昆汀对波普艺术的使用。我记得之前听过的一个托福听力题中,有一个老师问学生们你们高中的时候有没有上过电影相关的课程?有学生回答他们曾经开课讨论过一些电影的意义,而老师则不屑的回答:“啊(三声)~~,那是把电影当文学看,但是我们所说的……”隔着电脑屏幕我仿佛隐约看到了老师撇起的嘴。
然而对于有些电影,我们还是不得不出门左转,去品评一下它的内容或主题。比如伍迪.艾伦的电影,比如这部《非理性人》。
“Written and Directed by Woody Alen”
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起了老头儿垂垂老矣满头白发的样儿。都八十岁了,还来拍电影?他想干嘛?
Well,下面有必要全息剧透一下了(Bite me)。
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在通往罗德岛的公路上,我们的哲学教授亚伯.卢卡斯开篇就劈头盖脸抛出了一个大问题,何为理性?这是本片诸书袋的基调,当然也是本片的基调。依我个人对美国哲学界浅薄地了解,这位老兄应该算不上一流学者,但是属于风头正劲的那种。就后面的给出来看,他涉猎深广,从古典哲学到现象学再到分析哲学,从康德到克尔凯郭尔几乎都读过。而让他出名的似乎是关于情境伦理学的理论,毫无疑问,这个理论是同道义论对着干的,它强调世事无常,偶然,当然还有非理性,恶。我不知道他在路上对于迎接他的这个城市有过什么期待,但肯定与我的不同,迎接他的不是与平静的海岸相匹配的转晴的心情,而是一伙敬而远之的同事和两个几乎要在自己脸上写上“操我”的女人。然而我们的教授阳痿了,无论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在我时日无多的学徒生涯中见过这类情形:如果我看到一个胖子,整日把自己缭绕在理论和真理之中,不,确切地说是把理论和真理缭绕在自己之中,一副道成肉身的样子,确切地说是抱着一副想操的矜持。对此,我的结论往往是这样的:他钓了一条大鱼,但是拉不上来。或者用日常的话说,这哥们儿走火入魔了。
就像韦一笑和梅超风一样,如果你练了一套自己搞不定的绝学,搞了一身顽疾又不得不继续,那就只能杀个把人“冲冲血”了。不过不要紧,反正这个世界上“坏人”多,而这种行为也往往被披上“积极自由”的外衣。一个偶然的机会,哲学教授听路人提起一个混蛋法官,他决定谋杀他。但是就像一切自我宣称“那不是坏事”——但又知道那“的确是”坏事的“处男”一样,他疏忽了唯一的,也是他最大的纰漏——他的安妮.霍尔。
之所以说我们哲学教授的那位学生兼小女朋友就像安妮.霍尔,是因为她身上带着同安妮差不多的设定,虽然不至于像在Norman Rockwell的画儿里长大那么夸张,但是她还是成长在一个标准的中产阶级的家庭。他们的自由是这样的:只要我想要的,就要使尽浑身解数在“合理的”范围内去追求;只要我不要的,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或者说“我的选择权”范围内,我就可以丢掉它,至于这会对别人造成何种不属于权利范围内的损伤,我只需道个歉就可以了,因为如果你是我们同一拨儿的,你就该接受。没错,这种自由就是这么的“理性”,正如各自的影片结尾的那番旁白那样,我们的当事人们总能以一种讨喜的达观,跳跃性地对他们所经历的一切表示释然。
我们的哲学教授在实施谋杀的过程和后来的言谈中的确露出了许多破绽,然而没有一个是能证明他有罪的所谓充分条件,然而当这些信息汇集到了我们的吉尔姑娘这里的时候,它们突然变得非常充分了,它甚至变成了一个确凿的事实。但是,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如果我们的哲学教授咬死了不承认呢?伟大的康德曾经写过一本名叫《纯粹理性批判》的大书,这本书的目的恰恰就是要讨论所谓的“物理学是如何可能的”,这恰恰是在讨论我们的归纳如何给我们提供知识这一问题,正如吉尔姑娘的对那些不充分的信息的归纳突然就形成了一个充分的事实。不过请注意康德的书名叫做“理性批判”,其实康德从来没有认定所谓的理论理性可以完备地帮助我们获得真理,所以我们也可以想象如果我们的教授坚决不认账,那么吉尔是没有办法的。又或者,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来想,是什么力量使得我们的吉尔那么确切地认定教授是凶手呢?无论它是什么?但肯定不是“理性”,或许是康德说的信仰也说不定哦。
最后的结局可能在很多人看来不出意外,我们的教授终于像吉尔所说,“杀人上瘾”了。要杀吉尔消灭证据。他好不容易从阳痿中恢复过来,自然不会随意放弃。但我能看得出某种同《安妮.霍尔》不同的抗争。他并不想再来一本符合这个世界需求的关于海德格和纳粹的书。
然而这就是一切吗?如果这就是一切,我们的伍迪.艾伦可能还是写了一本关于“海德格和纳粹”的书,只不过结尾变了而已。所以这个问题就又回来了,他为什么还要拍?
或许还有另一种理解,如果我们能够顶住全片各种哲学警句的狂轰,而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们的亚伯.卢卡斯教授的遭遇上,或许就会有不同的结论。他的老妈在他12岁的时候喝漂白粉自杀,挚友在伊拉克不幸踩到地雷被炸死,老婆跟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跑掉, 而他也的确试过自杀——在这个片子里,这居然成了泡妞利器。你要知道,一种理性主义的语境很容易淡化这种境遇的影响力。但我还是会倾向于认为吉尔在他对自己承认杀人之后没有去举报他的原因并不在于理智——不是什么中产阶级价值观的缺陷,而恰恰是一种同情。好吧,关于理性的那个话题又回来了不是吗?原来我们的中产阶级也不是那么的理性。只不过他们习惯于不把所谓的“爱”看作是不好的东西。由此看来,无论认定亚伯有罪,还是最初的原谅,都是非理性的。虽然我们的卢卡斯教授死掉了,但是他的理论却没错,只不过他的运气不济。如果他能学学禅宗什么的,兴许就不会死了吧。
而一个能写出这一切的人,要么就是已经懂了,要么就是报复社会,或者兼而有之。
一个八十岁的人,他为什么拍?可能已经不重要了。
有的人喜欢劝连左右都分不清的小资不要看伍迪.艾伦。而我觉得大可不必,一方面因为小资这个词已经快过时了,另一方面,小资们已经从他们的后辈们身上学到了一些虽然路径相悖,但效果上完全有效甚至是”恰当“的行为调调。所以不会有太多人就卢卡斯教授的遭遇而感到酸楚,因为他们也已经学会了在自己硬不起来的时候对年轻的女伴说,“亲爱的,来,给我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