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初中毕业那年就离开了家，她背起行囊跟着同村的几个稍大些的伙伴到沿海的城市去打工。
考不上高中就去打工，她爸说。
小凤自己是没有意见的，谁让自己成绩差，考上高中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她的心已经完全不在学习上了。
她听那些已经出去了的伙伴说外面的世界，每次都听得入了神。
于是她无比憧憬那些电视里呈现出来的城市模样和生活。
那时候的憧憬是真的，她怀着美好的幻想在城市打了几年工。
可这会儿，她居然一声不吭地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村里的人都快要不认识她，村口那个老奶奶擦了好几下眼睛才看出来这是小凤丫头。
小凤烫着一头大波浪，发质粗糙发黄，上身穿着一件紧身无袖的黑色衣服，下边是一条波西米亚风的长裙。
她抹了口红，还往自己的脸上刷了几层粉底，睫毛高高翘起，那双眼睛显得更好看了。
同村的春刚从田里刚回来，他肩上扛着锄头，身上挂着一件蓝色破短袖，裤腿一个卷到膝盖，一个卷到脚腕，那卷上全是新鲜的泥巴。
他一路跟着小凤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诱人的背影，他从来没在村子里见过这样好看的背影。
等到小凤发觉异常转过身来时，春刚愣住了。
“小凤？”
“春刚！”
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怎么回来了？在外面呆的好好的。”春刚问。
“想回可不就回来了呗，外面待久了也腻。”小凤眼睛忽闪忽闪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
两人走在那小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两人同框的画面就像一幅描绘城乡结合的现实主义绘画图。
春刚把小凤送到家门口，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当年小凤出去的时候，春刚多想跟着她一起出去，可是春刚没了妈妈，他爸又腿脚不便，他实在不忍心丢爸爸一人在家里。
小凤是了解春刚的心意的，从他们读书那会，春刚就喜欢上小凤了。
前年过年的时候，春刚找到小凤，让她留在家里不要再到外面去了。
小凤是很坚决地拒绝他的，她很清楚春刚的意思，他想让她留下来，这样他就能和她结婚了。
小凤可是到外面见识过的人，她哪里甘心一辈子就窝在这小山村子里。
可这一次，轮到小凤找到春刚说：“春刚啊，你可有相好的？”
春刚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呢，一直都没呢。我心里头，就只有你。”
小凤笑了，她蹦了起来，说：“那就好办了。你来我家提亲吧。”
春刚也蹦了起来，他笑得花枝乱颤，他说：“好，好好，你等我，我马上，我这就去买好烟好酒，你在家等着。”
春刚终于娶到了小凤，新婚夜里，春刚看着小凤洗漱完走进房间，他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抱住了她，他重重地呼吸声在小凤的耳边喘着，小凤也被他撩得起了火。
春刚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他任由自己的欲望膨胀，他在小凤的身上放肆地侵略，他把小凤抱到床上，正想脱小凤的衣服时，小凤却突然说要把灯关掉，她直说自己害羞。
完事后，春刚累极了，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小凤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春刚先起床去田里干活了。回来发现小凤把床单洗了，他纳闷地说：“你干嘛一大早就洗床单啊？”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昨晚我们干嘛来着？”小凤说着，语气却有些发虚。
“嘿嘿，我知道了。”春刚又摸摸头站在那儿傻笑了。
三年后的一个赶集日，小凤和春刚带着他们的两个孩子有说有笑地在集市上逛着。
大娃走累了，非要到凉棚里休息，春刚只好抱着二娃在凉棚里陪着大娃。
小凤一人手挎着篮子到集市上采购一些新鲜蔬菜和水果。
她走着走着，突然一个孩子扯住她的裤腿，大声地喊了一声“妈妈”。
“孩子，你认错人啦。我不是你的妈妈。”小凤蹲下身，看着这可爱的孩子。
“你就是我妈妈，我有你的照片，我认得你。”这孩子奶声奶气地说。
“真是可爱，你妈妈是不是出外面打工去啦？你好想妈妈了是吗？”
“不是，你就是我妈妈。妈妈，我是土娃。”
“土娃？你说你是土娃？”小凤突然站起身，满脸惊恐地问这孩子。
“你怎么会是土娃？”她又蹲下身，两手颤抖地捧着孩子的脸。
“你不可能是土娃，你真的是我的土娃吗？”她盯着孩子那张脸，他那双眼睛简直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她抱着孩子大声哭了起来，“你真的是我的土娃，我的娃呀，妈妈好想你，妈妈对不起你啊。”
“你也知道说对不起啊，当年你狠心丢下娃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说对不起呢？”一男人突然出现在身边。
小凤惊恐地抬起头，她居然又见到了这个男人，这个四年前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这个四年前把自己打得全身淤青的男人。
小凤看着土娃，一个转身，撒腿就想跑，却被土娃的爸爸一把拉住了。
“你还想跑？你还想跑哪里去？”那男人急了。
男人死死地抓住小凤，小凤想挣扎，却奈何不了他。
“放开，爸爸放开妈妈，爸爸，你别抓痛了妈妈！”土娃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还叫妈妈，你妈妈还想抛弃你，你还替她说话。”
春刚赶过来的时候，小凤还在努力想要挣脱这男人的手掌。
“你给我放开！你抓我老婆干嘛？”春刚抱着二娃一把甩开了土娃爸爸的手。
“难怪你这三年来没点声响，原来是在老家找了野男人，还生了两个野孩子。小凤，你可以啊。”
“你说谁野男人呢？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些！我和小凤是法律上承认的夫妻，我是堂堂正正把小凤娶回家的。”春刚急了，把二娃放到小凤手里，撸起袖子想要打这个男人，却被小凤拦住了。
“我求你们了，别在这闹好吗。”小凤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此时的春刚已经猜到对方和小凤是什么关系了，他打开手机叫了几个镇上的亲戚过来。
土娃爸爸也不含糊，他这么远过来找人，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
可他们来的时候没想到小凤已经在这边成家有了孩子，本来想的是就算是绑也要把她绑回去，毕竟他们把土娃也带过来了。
几个人看着春刚喊来的那些人高马大的男人，顿时就蒙了，这毕竟是春刚的地盘。
土娃爸爸抱着土娃往前走，冲着小凤说：“你这狠心的女人，你果真不要你的儿子了吗？你就忍心让他回去继续做没娘的孩子？”
“我当时也不想走的，都是你逼得，都是你！你骗我，你从一开始就骗我，你没告诉我你家是那么的穷，那房子简直不能称得上是一栋房子，你穷就算了，你们家还逼我生完一个接着再生。生完孩子后，你简直就不是人，你喝醉酒就打我，你没钱你能怪谁！我实在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了！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已经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我有老公有孩子了，再说，我当年本来就和你没有结婚，只是办了一次酒！”
小凤大声嘶吼着，她装在心里多年的秘密，终于可以见阳光了。这些年，她每每想到这些事，想到土娃，她的心就像被冻僵了一样无法跳动。
土娃爸爸终于决定放弃，他们几个人转身要走，小凤突然喊了声土娃，土娃愣愣地看着小凤，想要跑过去，却被土娃爸爸紧紧地拉住了。
“她不是你妈。走吧，我们找错人了。”土娃爸爸对土娃说。
“你骗人，爸爸你骗人，你给我看的相片上就是她，她就是我妈妈。”土娃一把挣脱了爸爸，冲向小凤。
“妈妈，妈妈你跟我回家好不好，爸爸他错了，爸爸他再也不会喝醉酒了，他以后不会再打你了。土娃不想做没妈妈的孩子，土娃要妈妈。”土娃抱着小凤嚎啕大哭起来。
小凤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抱着土娃大声哭了起来。
春刚抱起他们的二娃，蹲下身搂着大娃的肩膀。两个孩子看到自己的妈妈蹲在那大哭，也不明所以地哭了起来，春刚一时慌了手脚，他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两个还不懂事的孩子。
“土娃，妈妈对不起你，你要原谅妈妈，你乖乖地，跟着你爸爸回家去。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来找妈妈了。”
小凤突然放开土娃，转身向远处跑去，她一下都没有回头，不管土娃如何喊她，她都没有回头。
春刚带着两个孩子往小凤的方向走去。
土娃爸爸抱起还在哭泣的土娃，和那几个一起来的人戚戚然地离开了。
土娃是小凤心头永远的痛，她知道那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那就是报应，让她这一辈子都不安生的报应，老天爷在责怪她不能从一而终。
小凤看着春刚那副完全原谅小凤的嘴脸，竟然着急起来，她说：“你怪我啊，你为什么不骂我，你就算打我一顿我都不会反抗的，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这一辈子都欠你的。”
“事已至此，我为什么还要在你的伤口上撒盐。我怪你，以前的事就可以抹掉了吗？他既然来了，我们就当正式地告别过去，我不怪你，是因为我们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小凤，振作起来。你还有两个孩子，你还有你老公。”春刚特地强调了老公这个词。
小凤看着春刚，她再一次地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错人，这个男人的眼里，只装着她的好，他知道她的不堪，却选择原谅。
“我要振作。”她这样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