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从4月13号开学到今天,竟然忙得稀里糊涂的。自家老大没顾上管,甚至一周唯一的一个星期天,连捡漏生的老二也没顾上去看。并且感觉一直严重缺少睡眠。为了让革命事业继续发展,给自己置办了一张可调节的躺椅,以便以椅为床,有空便睡。
这周六放学,终于有一日空闲,速回家去看看独守空院的老父亲。半小时的路程,到家已经晚上7点,大门依然紧锁。老庄周围寻了一圈,不见父亲。庄院周围豌豆长得快跟我一般高了。果树上的小青果也甚是繁多,遗憾的是祖母生前种的那棵30多年的核桃树,倒是夹在葱笼的果树中间,长出了一种备受排挤的冷落与无奈。
今年雨水多,满坡满屲满地埂儿的各种草长得茂盛而欢实。一个人走在找父亲的路上,周围没有声音,偶尔一只野鸡被惊起,嘎嘎嘎叫着,扑棱棱飞走了,就有些茂密的荒凉涌进心里。
30多年前的每个傍晚,这里一定充满了牛羊归家的告别声。放了一辈子羊的四爷和张爷在唤各自的羊分开队伍,各自归圈。哦哩高……哦哩高……哦哩高哦哩高……然后在羊们不舍的叫声里大声地约定明早去哪里伙着放羊。会有焦急或舒缓的声音,呼唤牧童回家吃饭:海平儿……饭熟了……会有更小的一帮毛孩子打闹或哭闹的声音……空气中飘满了草木的气息……
而今我走在这里,一切都很熟悉,一切都很遥远。恍若昨日,却又横亘了30年的时光。
30年啊。
四爷在25年前的一个午后,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板安静逝去了。祖母在28年前的腊月17,大家都准备过年的时候,突然晕倒逝去了。我的干爹,一个精瘦而和善的老人,刚刚六十岁,在他的大儿子在壮年患癌症死去之后,突然晕倒,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后,逝去了。另一个大爹,50多岁,被生活折磨了一辈子,在生活刚刚看到转机,儿女们都已结婚后,出了车祸,逝去了……
那时候,我们这一房头,大伯一家五口,二伯一家七口,我们一家五口,人丁兴旺。生活虽然艰苦,但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虽然也曾绝望,但毕竟一天天好起来了。到现在,想像过去一样为鸡毛蒜皮的事儿骂一仗都找不到对手:大伯中风,口齿不清;二伯的老庄被推平了,他享受了异地搬迁项目,进城住楼房了。偶尔回来,只好住在牛棚里:一半儿养牛,一半儿住人、做饭。老父亲一个人守着孤零零的院子和一帮鸡、一台电视、几亩薄田。我们兄弟姐妹八个,如今只有大哥和姐姐还在这儿村子里生活,其他的都外出各自讨生活去了,或远或近。
这是一种逃离,也是一种进步吧。只是,留下的满目荒凉与萧条,总是让人心里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沉。
一米五八的父亲蹲在地里,侍弄它荒草遍地的党参,见我来,也不说什么。我觉出他今天不大高兴,便跟着他默默回家。但一见到孙子,他就很高兴。爷孙俩用蹩脚的普通话,互相问候。我收拾吃完饭,二伯来串门,脸色不好,说一到晚上就有些头晕。给他发烟,我也抽了一根,他说,没抽就戒了吧。二十多年前,他是一个多么壮实的人。
父亲的炕温度正好,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许多话。他跟我说这家的牛,那家的羊,今年的雨水,他说下庄里的一家的儿子淹死了。我心里一惊,小伙子和我年纪相当,正是活人的年纪,上有父母,下有子女。他的弟弟大约在三十年前在他父亲四轮车的轮胎下死去,大概四岁的样子。如今,他的父母将如何承受这巨大的丧子之痛?如何度过孤寂苍凉的晚景?
家园还在那里,只剩满目的落寞与荒凉。
亲人还在那里,只剩无助的孤独与叹息。
它们和他们,都将渐行渐远,可是,我的爱和思念,我的根,还在那里。
明天的明天,以后的以后,我将怎样才能将你们找回?
喝杯酒吧,无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