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起这个题目,是怕圈里的朋友看不懂,其实我们小时管采莲蓬叫做“够莲蓬子儿”。这个接地气的名字我一解释就明白了,为啥叫“够莲蓬子儿”:因为莲蓬长在池塘里,近岸边触手可及的早就被扫荡好几遍了,哪里还有剩下的。手够不到地方,就需要借助我们的自制工具了。一根长长的竹竿子,一头绑上皮包线,这种电线既有韧性又不太硬,绑在竹竿头上方便做出一个碗口大的圈圈。这样,人站在池塘边上,瞄准了莲蓬,圆圈套进去,慢慢将莲蓬连同根一起拔断。
小时候,我是最喜欢夏天的。夏天是满眼的绿色,遍地的水洼,最关键的是有长长的暑假,玩到疯掉的暑假,能“够莲蓬子儿”的暑假。到了暑假,我们就不再满足于拿着杆子到处找猎物了,我们要直接下水“够莲蓬子儿了”。
太阳正毒辣的夏日午后,我跟胖健,小龙蹑手蹑脚的下湾了。为啥选正午,一般这时候大家都在睡觉,不容易被发现。为啥蹑手蹑脚,毕竟不是在自家池塘里“够莲蓬子儿”,被主家逮住也是脸上相当无光的事情嘛。
我喜欢夏天的池塘(我们那里叫“湾”),一望无际的锅盖大的荷叶,微风掠过发出“沙沙沙沙”的响声。要是才下过雨,荷叶聚集着晶莹的水珠,剔透又好看,微风一过,水珠们纷纷跳进池塘,好不热闹。多年以后读到北宋词人周邦彦的《苏幕遮》,差点流出泪来。这描写的不正是眼前的这番家乡的景色嘛:“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下湾采莲蓬前,我也会欣赏一下这满目的清圆,可是仅挤出了“好看”二字,便再无其他。更别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样的句子了。
贰
我还在发呆呢,胖健和小龙早就钻进这“接天莲叶”中去了。“发啥呆,下来啊”,他俩已经着急叫我了。
一行三人,钻进池塘中,三个人一个方向前进,每人都在视线范围内活动。之所以每人都在视线范围内,除了能够相互照顾外,关键还是要相互放哨,有人经过,或者发现其他情况,我们会相互提醒。很多时候,我们都会挑有风的正午下水,这时候人在荷叶中走动很难被发现。
荷叶真是高啊,那时候的我们都还没长个,有的荷叶有一个成人那么高。莲蓬的杆子很脆,搭手就断,我们那架势,俨然是池塘的恶霸一般,边走边折,不一会儿,手里就塞满了。
其实“恶霸们”前进并不顺利,这接天莲叶的杆身上可都长着倒刺,我们虽然穿了长衣长裤,可脖子上难免被划出一道道印子。
我们会选个没人的地方上岸,再找个草垛一猫,对采来的莲蓬进行“深加工”。掐头去尾,留下莲子,其余部分一律扔掉。我们几个边剥边吃,刚采的莲子清香甘甜,回味无穷。收拾的差不多了,手头也腾出空间,我们就再次钻进无边的荷塘了。
虽然我们的采莲子的行动不被主家认可,但我们在同龄人中可是极受尊崇的。若是我们从湾里上来见着大人,变小心翼翼的将我们的战利品藏到背心里,或者假装拿着几个荷叶,其实荷叶下面藏着我们采的莲蓬。警戒一解除,我们便原形毕露,得意洋洋了。不时地拿出几头莲蓬,向小伙伴炫耀。照例,我们手里也有不少未开的荷花骨朵,这在女孩子眼里可是宝贝。我们三个一路走,一路分,好不风光。
每次够莲蓬回来,最开心的就是姐姐。爸妈照例嘴上各种教育,我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根本不关心他们说什么,而是一个劲的跟姐姐炫耀:我采的莲蓬多么好,中间遇到什么故事。似乎这次采莲蓬的经历是一次历险一般。姐姐照例报以敬佩的微笑,我的心里那是相当骄傲的。
姐姐一边剥着莲蓬,一边听我白活,有时候,采来的莲子就能剥一小盆。晚饭是最开心的,妈妈在锅里添了水,将莲蓬一股脑倒进锅里,一旦开锅,香喷喷的莲蓬就煮好了。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大家都在埋头吃,几乎没人讲话,我则是边吃边笑,心里暗爽。
叁
当然,并不是每次都那么顺利,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有一天中午,我们正在湾里钻来钻去,突然听见池塘边上来了人,我们吓得静止不动,藏在池塘里,哪知道主家非但不走,反而愈加生气。他开始边骂街边往我们藏身的地方扔土坷垃。好在来的时候侦查好了地形,我们慌慌张张撤退,荷叶杆在脸上、手上喇的生疼。但是我们哪里管得上这些,飞也似地爬上岸,撒腿就跑。幸好追我们的是个老头,他跑不快,随着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便放慢步伐。跑得差不多了,我们面面相觑,互相嘲笑着对方的狼狈,我们像吃了败仗的逃兵,脸上、腿上被划出一道道口子,手里的莲蓬也掉了大半。看到主家没有追上,我们的胆子便大了,还不时的回头做鬼脸。现在想想,我们怎么能那么淘气?真是万人嫌的年纪。
如今,家乡的那片池塘还在,去年夏末,为了让在城里长大的媳妇品尝这儿时的美味,我穿上一身破衣,重又下湾,耍了一把当年的威风。
在池塘里穿梭的时候,我又想起胖健和小龙的身影。晚上,大家围坐在桌前,吃的津津有味,啊,还是儿时的味道。现在似乎更加理解周邦彦的那首词,他的那个摇着轻舟,穿梭在层层叠叠的荷叶中的美梦。常回家看看吧,飞机也好,高铁也罢,当你身心倦怠,那片家乡的荷塘,那水中的青圆,总是会让你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平静。
嘘,闭上眼睛,我听到荷叶在风中霍霍作响,我又听到了水珠跳入池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