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感无言,天涯流浪醉孤旅。
十年一梦,户口迁移回老家。
六丑。归途。
又江南九月,翡翠减、风怜花落。踏花觅秋,残阳斜紫陌,一路萧索。老树枯藤断,碧波流缓,看雁群飞掠。清愁渐起香消损,恨不逢春,繁荣捕获。低眉几回踌躇。却西天霞幕,撩动心阁。
原来山壑,已枫红灼烁。放逐登高处,惊眷雀。层林锦绣斑驳。映流云似火,凤凰仙鹤。魂灵静、慢梳思路。嗟往事,背井离乡远渡,负君盟约。而今是、别梦成各。怅眼前、坐览金秋色,平添寂寞。
原本以为沙棉会是我这辈子的栖身地,哪怕千里之外打工,但沙棉有我的家与女儿,谁知造化弄人,我又一无所有的逃回老家。
沙棉,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驿站,十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岁月,是在沙棉度过的,所以,在我的内心深处,留有那一抹温柔,顺带无尽的感伤。
沙市,对于我来说,更是陌生一片,繁华的街市与我无关,那软语温柔的沙市话我也说不了两句,而我对于沙市,只是一个狼狈的过客。
2007年10月17号,仲秋的太阳还是很炽热,眼睛也痛得厉害,一路上不住地掉眼泪,中午到达石首。大哥家离车站约两公里,我拖着那口旧皮箱,站在大哥家的门口,母亲在大哥家小住,他们都不知道我已经离婚,当我告诉他们实情,大哥既恼又疼我这个小弟,他和嫂子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只有我可怜的母亲,默默地抹眼泪,费了那么大的心血,在沙棉生活了十年,又一无所有的回到老家,终点又回到起点。
母亲见我脸色凄苦,忙给我端来饭菜,我哪有心情吃饭啊,在无语的沉默中,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想回老家休息几天,便对母亲说让我清静两天,再做以后的打算。那时候的母亲,耳朵还没有聋,跟手跟脚的同我说话,安慰我,说我还年轻,以后的人生之路还长,千万要保重身体,望着白发苍苍的古稀之龄的母亲,我心如刀绞,30年来,母亲给予我无尽的疼爱,而我,没有尽过一点孝心。
下午5点,我回到老家,二哥一家在老家住,二哥知道我的情况也是哀声长叹,事已至此,骂与怪已经不起作用,他叫我不要想太多了,就在他家休息一段时间。
二哥怕我出事,安排小侄子徐兵同我睡觉,又一个失眠之夜,脑海里总是回忆十年来生活的点滴,迷迷糊糊的睡意中,我那可爱的女儿,总在埋怨我没有去接她放学,答应她周末去公园玩也无法实现了。
第二天,我在父亲的坟前坐了一天,那一年,离父亲去世已经16年了,坟头的野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而我答应父亲的话也没有实现,我答应父亲的话有很多:好好照顾母亲,自己好好生活,保持诚挚善良的品德,有子女了带回来祭祖,团结互助哥哥姐姐,做一个有良知有正义感的人。我坐在父亲的坟前,详细诉说了他离开后我的人生经历,我的爱恨情仇,我的喜怒哀乐,我的得失荣辱,我的苦辣酸甜,说到伤心处,趴在坟头痛哭,我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回来给父亲磕头,也许会客死他乡,无颜回归祖坟了。
第三天,我找二哥要了20块路费,前往石首母亲那儿,我的心态好了很多,我还年轻,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我告诉母亲我想继续来广东打工。
第四天早上,母亲给了我她仅有的300块钱,我辞别母亲和哥嫂,提着那口旧皮箱,前往汽车站,走了不到200米,听到母亲的呼喊,母亲拿着一件棉袄,她老人家颤巍巍一路小跑向我追来,她把我留在老家的那件旧棉袄给我送来了,母亲怕我冬天受冻,怕她最小的儿子在遥远的岭南没有温暖,望着白发飞扬的跑过来的母亲,不争气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昨天在父亲坟前说好要坚强再也不流泪的我,紧紧拥抱着母亲,给母亲擦去眼角的泪,口中却说不出话来,我知道,纵然是所有人离开我,全世界遗弃我,我的娘亲,她依然是最爱我的人,她依然如我儿时那样,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把小米煮的野菜粥给她的儿女吃,我的娘说,只要我的眼睛能好,她宁愿自己失明或是早点死去。
那是我今生中最凄苦的生别,以前每次回家,母亲都会送出好远好远,直接快看不到的地方,只要回头,母亲肯定会站在那儿没有回去,那些次的离别,望着日渐衰老的母亲,虽然感伤,但心中有梦想与追求,总以为经过努力,会过上好日子,然后接母亲去身边享福。而这次离别,不知再见是何日,我的心,随着阵阵秋风在呜咽,我的人,如无根的浮萍,不知漂向何处,娘啊娘,我一定会好好活着,您老人家多保重!
此后的岭南打工生涯,虽然有苦有甜,但远比在沙棉的生活要好,2007年来佛山打工,遇到我生命中的又一个贵人,余波先生,他如兄长般的关怀,与知己般的贴心,给我在这遥远又陌生的岭南,有着亲情与友情的温暖,他是高管,十年了,换了三个厂,我们现在还在一起工作,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打工故事不在此书之列,在此略过)
初出江湖。
母爱千般好,儿想万里行,
背上旧行囊,南下踏征程。
憧憬生活美,火车鸣歌声,
千里时光短,刹抵广州城。
站台人潮涌,车如水流顺,
乍达繁华地,纷乱眼不清。
举目无亲景,廉旅息雁身,
次日天初晓,高兴逛羊城。
沿路陌相问,杂工心下沉,
人才大市场,哄我四处行。
东走电子厂,西奔服装镇,
南渡黄埔港,北赴旧水坑。
高低不成就,新履底磨平,
早出希望屋,晚归失望门。
半月银已尽,身疲心惫倾,
搬离廉价旅,三天米未进。
始知繁华地,坎坷更伤神,
寂望星如斗,寒鸦伴孤魂。
山穷水尽处,幸遇家乡人,
助我食与宿,荐我守厂门。
敬业认真守,勤巡脚留痕,
初薪六百九,手拿抖不停。
寄家四百整,其余留盘存,
再买微薄礼,浅表谢乡恩。
小店谋一醉,慰我凄寥心,
泪滴杯中酒,合涩满盏吞。
苦尽甘来后,不忘挖井人,
每忆当年事,凄苦泪沾襟。
心伤情黯的我,三年没有回老家过年,到2010年春节,才回老家看望母亲,和家人团聚。那一年腊月二十三,我到沙市看望女儿,约好在武商超市门口见面,女儿已经七岁了,在文星学校读小学二年级。我站在超市门口,老远就见到女儿走了过来,我叫声“琪琪”,小丫头马上飞奔过来扑到我怀里,那一刻,我像拥有了全世界。
2012年,女儿九岁,那个暑假的7月20号,我回沙市为户口迁移,应该说是注消沙市户口,我是双向户口,来沙市十多年,老家还保留着农村户口,派出所打电话说只能保留其一,我权衡再三,决定注消城市户口,老家还有三亩薄田,也算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那个注消户口,也是个很麻烦的事,村里,镇里,两边户籍的派出所,沙棉居委会,沙市朝阳街道办事处,到处签字盖章,我跑了整整三天,清晨搭老家团山镇到沙市的客车,朝阳派出所说手续不到位,下午我又回老家,车上来去各两个小时,其余的时间就是找人签字。
那三天,我的女儿一直陪着我,女儿说我没有钱,只肯吃面条,在太阳大的时候,我的眼睛会流眼泪,女儿会递给我纸巾,会牵着我的手过马路。对,是过马路,我清楚地记得,是在豉湖路往朝阳派出所的路上,女儿见到老是擦眼睛流眼泪,她主动牵着我的手说“爸爸你不舒服就把眼睛闭着我牵着你走”,“爸爸这里有一个台阶,你小心一点”,我说“假如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你还会认我吗?”,女儿紧紧握着我的手,坚定地说“你是我爸爸呀,如果你看不见了,我就一直牵着你走”,我的心都要化了,那声音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我母亲与我女儿对我的亲情呵,是上苍对我最大的恩赐。
办户口的第二天,女儿跟着我回老家,母亲高兴得不得了,走路都轻快起来。我带女儿到老家门前的老部荡里摘莲蓬,给她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告诉她这里有我快乐的童年,有深沉的黄土地,有善良的父老乡亲,有永生难忘的故乡情。
迁户口回原籍,我与沙棉的距离越来越远,但沙棉情怀从未消失,特别是老一辈的沙棉人,那种一心为公,不计报酬的情操,那种吃苦耐劳,坚韧顽强的精神,那种诚实善良,团结友爱的品德,那是一个难以忘却的时代,是一首奔放的歌,是一坛醇香的酒,是一条阳光普照的路,是一条汗泪交织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