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一中有个老师叫刘兰芝。她教化学,年年带高三。老太太虽五十多,但精神很好。刘老师有个习惯,会让每年优秀的毕业生来给学弟学妹做演讲,分享高考复习心得和大学的所见所闻。
2009年1月5日。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但大雪却让整个云阳市一片雪白,白的如少女的肌肤一般。在我的记忆里,有雪的时节是美的,也是诗意的,同样也是童话故事发生的时节。
就在那天,她和他相见了。
回来做演讲的人有十个人,唯独他穿着笔挺的军装,在那些学长学姐中格外耀眼。虽然佩戴着学员的肩章,但那股子英气会让你感觉这小子日后绝对是个栋梁。
他的演讲很简单,他撸起了袖子,指着自己手臂处一个伤疤说,“我从未想过今生在我的身上会有伤疤,也从未想过吃苦,但军人的生活让我全部体味。部队很好,我等你们来。”
话很简单,如同他的名字——简。他父亲是历史老师,钟爱秦国名将王翦,但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军人并简简单单,于是起名为简。
在他讲话的时候,第三排有个小女孩直勾勾得看着他。她今年17,情窦初开的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此刻她的心跳的很快,如同浓硫酸加水之后般灼热沸腾。
她叫凡。父亲说,他们这一族是孟子的后代,按族谱,排到了凡字,同时也希望她卓尔不凡。
下课后,她扭扭捏捏的来到简的身边,“哥哥,我特别喜欢军人,你能给我留个电话吗?”。简打量着身边的小女孩,心里也扑腾扑腾的跳,刚才的笃定和自信此刻早已消失。他红着脸说:“我们在学校不让用手机,我给你个地址,我们可以通信,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可以在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吗。”“嗯!”凡开心得答应。
一张带着红格的笔记纸,写着刚劲的“简”和隽秀的“凡”。他们愣了三秒,彼此对视。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看见》曾经里描述过一个场景,柴静在云南采访时,一个小男孩问她,什么是纯洁。柴静想了想,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一个姑娘,而那个姑娘又恰好爱着你,你们四目相对时,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情感就是纯洁。
我想,此刻他们的心情也应是纯洁。
分开以后,凡继续她的高三生活,简休假结束以后也返回了北京的学校。但两个人并没有因为距离而张皇失措。二人开始通信,用这种古老又浪漫的方式将自己的爱情升华并延续。
简把凡的每一封来信都整整齐齐的装订好,他知道这是他心爱女孩的思念载体。而凡却把简的每一封信都悄悄烧掉,因为她怕被父母发现。
有人说,你命里缺什么,你的名字就给相应给你带来什么。但在他们的身上,似乎并不是这样。凡,很简单。简,很复杂。凡自幼学习钢琴,她的手指柔软的可以旋转任何角度。她很有天赋,最爱的曲子是美国著名钢琴家约翰凯奇的《四分三十三秒》。三个乐章,没有一个音符。钢琴家坐到钢琴前,打开琴盖,默坐4分33秒。然后起身,向观众鞠躬意。这个过程中,听到的是彼此的呼吸,心跳,感受的是最简单的音乐。凡喜欢这种感受,无论音乐还是爱情。
凡想去北京上大学,这样她就能和简长相厮守。
2月来了,是艺考生的月份。凡也未能免俗,她信心满满的来到了北京参加艺考。但她失败了。她没告诉他来自己来到北京参加艺考,凡灰溜溜的回到了家。她中断了和他的所有来信,自己一个人舔着伤口疗伤。
人生就怕如此。臧克家曾说,人生永远都在不停地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当作幻光,谁便陷入了无边的苦海。但此刻的凡就在这无边的苦海里“遨游”。
简已经半个月没有收到她的来信,他很慌。是不是凡出了什么事?她是不是不爱我了?他如同在手术室外等待妻子分娩的丈夫一样着急,但却无计可施。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失踪”的想念,他拨通了刘兰芝老师的电话,知道了凡“失踪”的原因。但也因为这个电话,他们的地下恋情浮出了水面。
父母的唠叨、老师的斥责,同学的闲言闲语让本身陷入苦海的凡更加烦恼。但简此刻却更加温暖,他去图书馆把所有励志的故事和歌词搜集起来,写在信里。有时也把学校里的丁香花瓣夹在信里。并附上短短的一句话,“花开了,很香,我在北京等你。”有时简也会别出心裁写上一段短短的三行情书,“看到你,我就想和你,手拉手一起建设社会主义”这样俏皮而又温暖的文字把凡一次次地感动。她也重新振奋精神,既然艺考通不过,那我就靠实力考入北京。
就这样,她的高考倒计时的100多天在他的温暖和关心下度过了。
她考上了,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专业。
她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北京,和她的兵哥哥团聚了。两个人都很开心。每次周末外出他都陪着她,他们玩遍了北京的街头巷尾。春天,一起去奥林匹克公园放风筝;夏天,一起去清华大学看荷塘月色;秋天,一起去香山赏红叶;冬天,一起去什刹海滑冰。他们的感情也呈指数形式递增,越来越深。
她依旧简单的像一张纸,但他却复杂的越来越难以揣测。没人的时候,简经常一个人来到宿舍楼顶的晾衣场,他不知道这份甜蜜的爱情还能持续多久,因为马上就面临分配,万一分到的边远地区,凡怎么办?每每想到这里,简都会长长的叹口气,留下满地的烟头。
有的时候人更应该学会减法,学的简单一点,这样对人对已都是轻松的。分配命令下来,简分到了新疆A市边防团。这个消息似乎在意料之中。看到自己的分配命令,简觉得,他和凡的爱情在那一刻可能就已经死了。
他收拾行囊告别了京城,也告别了凡。他没哭,她也没哭。他不想让心爱的女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而她却觉得,他会回来看她,这只是短暂的别离。
她经常在google地图上找到搜所他的所在,标记出来,连成线,3784.7公里。他经常坐在河边看着远方,想念她现在的模样。她的信,他看,但不回。
凡在信里诉说着自己最新的学习状况,自己已经拿到奖学金,也有机会保送研究生,在学校认识了很多优秀的朋友,也越来越喜欢北京这个城市。每一封信的内容都是积极向上的,也饱含了凡对未来的美好期许。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简,想你的凡。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三个月里,都是凡对简的单向联系。她以为他很忙,她不敢打扰。手机里的信息和图片舍不得删去,曾经的信件她已经能背下来。
也就是在这三个月里,简想了很多。虽然是个不错的城市,但凡是个重点大学的毕业生,来到A市工作生活未免太委屈她。每天的简都在纠结中度过,他含着泪给凡写了他来到A市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
她简单的从未想过简会离开她。但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她终于收到他的信,分手信。
“凡,A市很好,我也很好。我想留在这里。你好好读书,把我忘记吧,祝你幸福。”
她笑了,笑他幼稚。她买了票,义无反顾的来到了他的军营。她不是来质问,她只是想看看她爱的男人现在过得怎么样。她坐了31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他的军营。
他愣住了,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她出现了。
她说:“你不应该叫简,你应该叫凡,你好复杂。”
他说:“你也不应该叫凡,你应该叫简,你好简单。”
他们笑了,一如当年的样子。
他们背靠着背坐在河边,享受着这一份静谧与美好。
他问:“万一我在边防待的久了,待傻了,不会爱了怎么办?”
她说:“你记得我的专业是什么吗”
“教育啊!”他说。
“如果你不会爱了,”
“别怕,”
“我教你。”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