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时光,在一个大胡同的小院子里度过,那就是我姥姥家。
因为离学校近的缘故,我自上小学起,就在姥姥家住了。我妈在学校教书,中午来姥姥家吃饭,晚上便骑车回我自己家去了。一到周末和寒暑假,我就回到自己家,假期一结束,我就又来到姥姥家。
姥姥的院子不大,但热闹非凡。养着几只鸡,种着一畦一畦的菜,墙角一棵枣树,房前一棵柿子树,满阳台的花。有一只小土狗,叫豆豆,还有一只哈巴狗,叫沙龙。如今,豆豆已经当了几次妈,年纪大了但是还活着,沙龙早已不在人间。
说起来,院子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一只大公鸡。那可是一只十分厉害的鸡!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放学回家都不敢出屋,就怕和它走个照面,被它盯上。为啥呢?它一看见我,就要飞扑上来,拿坚硬的嘴啄我,拿锋利的爪子捯我。我和它无冤无仇,呵斥它,轰它,都无济于事。这只大公鸡就跟我较上了劲,简直是不可理喻。后来,我出门前,姥爷就先用竹棍子敲打它一遍,把它赶到一角,我才能蹑手蹑脚地小跑出去,生怕惊到它老人家。
再有,就是那一大片菜园和花园,蔬菜有西红柿、茄子、长豆角、菠菜、蛇豆、茴香等等;花有大丽菊、地雷花、鸡冠花、夜来香、太阳花(也叫死不了)、吊兰、仙人掌、菊花、蝴蝶花等等。我小时候有阵子热衷于做植物标本,很多标本都来自于这里。钻到植物中间,仔细观察一片叶子,一朵花,一颗种子,真是有无穷的乐趣。
院子里还常常有四邻八家的人来串门。姥姥人缘极好,夏天傍晚,大家吃过晚饭,都摇晃着蒲扇,溜溜达达地到院里来唠嗑。那个时候,晚上时兴男女老少聚在空场上扭秧歌,类似于现在的广场舞。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孩一时兴起,拿塑料桶当大鼓,用现有的镲配乐,在院子里扭起来。我们一群人玩的很嗨,等跳完才发现,院里挤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我们在不好意思的同时,也有种“火了”的感觉。
这一想,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十年前,姥姥生病去世,没多久姥爷也就搬了出来。院子空了好几年,杂草丛生,我也再没怎么回去过。
去年夏天,我妈和大舅提议把老院修整修整,一来希望以后回去时能干净利落些,二来也是我妈一个长久以来的愿望:有一个可以让周边越来越少的老人们聚在一起聊天、下棋、喝茶的地方。这个提议也得到了邻居们的大力支持,大家一起除草、推土、搬砖,就好似恢复了往日里院子里的生机勃勃。而唯一不同的是,原来的主人不在了,邻居们的脸上也都刻下了几十年的风霜。
修葺一新的院子十分整洁,三间房子也焕然一新。屋东的菜园子又种起了各式各样的蔬菜,胡萝卜、韭菜、南瓜……不久前,我妈发来一个在老院里录的视频,她坐在小板凳上,学我姥姥的样子,把萝卜切成条,晒干,等着做成卤咸菜。
日子仍然慢慢、慢慢地过着。我妈也会变成姥姥,可能多年后,我也会变成姥姥(或奶奶)。或许到时候那个院子已经不复存在,但是那些长长久久的记忆,永远会在风中,吹来,又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