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知乎,作者:白马非马,文责自负】
1
那天,外面下着大雨。
他坐在窗口处,眸子里带着嘲讽,背对着刚跨进门的我冷漠道:“滚,滚出去。”
我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放到榻上,一语未发转身出去了。
他曾是这世间我觉得最温柔、最知礼的贵公子。
可今晚他却对我冷漠无比,用着最冰冷的语气叫我滚,把自己浑身都包裹起来,叫我越来越看不懂他。
我曾经见过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样子,也曾见过他长身玉立谈笑鸿儒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一位清风霁月芝兰玉树的贵公子,如今却瘸了一只腿、毁了容,整日戴着半张面具坐在轮椅上,再也不能站立起来,出入都要靠人帮忙。
曾经谁人见了不得夸一句好颜色,如今只得躲在半张面具之下,感受世人可怜、同情的目光。
从此便不愿出门,整日呆在房中。
这对于曾经的贵公子,现如今敏感的他,该是多么地残忍啊!
我撑开伞,叹了口气:
“顾子行,我不是来同情和可怜你的,是来告诉你,一月后的婚礼仍旧会如期举行。”
门内沉默许久,后传来“啪啦”一声,想是摔碎了茶杯吧!
不再理会门内人会作何反应,我撑开伞,走入雨幕中。
2
遇见顾子行那年,他八岁,我六岁,在郡主府的灵堂。
那天之后,我开始跟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子行哥哥长、子行哥哥短地唤着他。
那年,我娘长林郡主因病逝世,彼时我还不怎么懂“去世”是什么意思,只是和常嬷嬷一起白天跪在那棺椁前哭。
我知道阿娘就躺在那里面睡着了,不愿起来。
就在那时,慧姨带着顾子行走进了灵堂,抱起跪在地上的我说:“弯弯不哭了啊,阿娘只是睡着啦,以后就让子行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我用哭得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被慧姨牵着的顾子行,懵懂地点了点头。
见我在看他,他也就抬头冲我抿唇一笑。
“那阿娘什么时候会醒呢?”我双手环抱住慧姨的脖子,带着浓浓的哭音道。
慧姨拍了拍我的背,说:“等弯弯长成大姑娘的时候,阿娘就会醒来啦。”
那时,我还不知道阿娘不会再醒来了,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吃饭,快快长成慧姨说的大姑娘,这样阿娘就能早点醒过来了。
之后,我便常常来将军府找他玩耍。
尽管多数时候都是他在看书,而我在一旁玩耍,他带着和煦的笑容偶尔回应我一两句。
偶有宴会,将军府和太傅林府都被邀请在列,子行哥哥便会与慧姨一起来林府接我,让我与他们同行。
每次他都会跟个小大人一样,一直牵着我的手不撒手,生怕我走路不小心摔倒磕到了,也不乐意其他的小孩子来跟我玩。
他懂得的东西很多,还经常给我带一些京城没有的稀罕玩意儿。
我知道那些是顾叔叔从边关带回来的,其中好多都是我在京城没见过的。
所以我也很喜欢粘着他,就不怎么注意到,他常常赶走其他想同我一起玩耍的小孩子。
因为这个,慧姨没少打趣他:“子行,看你这么喜欢弯弯,那阿娘再给你生个妹妹好不好?”
一讲到这儿,他总会看着慧姨,然后一脸认真道:“不,我不要妹妹。”
慧姨笑着问为什么的时候。
他说:“我已经有弯弯妹妹了,不能再要其他妹妹了。”
“哈哈哈哈,那就不要了,你以后可要一直对弯弯妹妹好啊。”慧姨满脸的笑容。
时间的大掌仿佛一直放在我们背后,总是推着我们反复路过春夏秋冬四季。
而我和子行哥哥的个头,也在悄悄往上窜。
“子行哥哥,你看这个风筝好看吗?这是我阿爹给我扎的。”
七岁的我拿着一只红色的独眼怪风筝,跑到顾子行面前。
彼时,他正在看书。
闻声,转过头接过我的风筝,笑了笑,“好看是好看,可不怎么结实。”
语罢便动手拆了一部分,然后重新绑了,独眼怪风筝果然要结实了许多。
外人眼中喜欢读书,常常待在书房的顾子行,为何对风筝这般熟悉呢?
那时,七岁的我,并没有想到这些。
“风筝扎好了,弯弯拿到外面去玩吧,子行哥哥要看书啦。”他摸着我的头说道。
“等到了明年,弯弯可不能像现在这样贪玩,也要像哥哥一样好好读书知道吗?”慧姨出现在房门口。
“好,弯弯会跟子行哥哥一样好好读书的。”我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回答道。
她过来牵着我的手边往门外走,边给我讲要怎样才能让风筝飞起来。
印象中,顾子行稍大一些后就经常呆在书房看书,别家小子蹴鞠,他看书,别家小子游街吃喝,他仍旧在看书。
年幼的我实在不懂那书有什么好看的,能有那些好吃的好玩的有趣吗?
他是将军府的独子,从一出生就是这府上顶尊贵的人。
出行都有许多人跟着,在宴会上也有众多人围着捧着,但在这追捧的背后,他也付出了许多。
晨起练功习武,朝食过后要进学堂读书,晚膳时分才会回来,用过晚膳后,又会到书房练字。
3
我八岁时,阿爹请了一个女夫子到家中来。本来他打算亲自教我的,但考虑到女大避父,所以这才放弃。
我阿爹一介白衣,但在科举考试中,大放异彩,成为陛下御前钦点的状元,我外公这才将我阿娘下嫁于他。
女夫子人很随和,不像阿爹一般总是板着脸。
我一直都记着慧姨的话,我要好好读书,成为和子行哥哥一样优秀的人,所以平常我非常地认真。
自我阿爹请了夫子在家后,我便甚少去将军府了,我也逐渐跟他一样,整日不是呆在学堂,就是呆在阿爹的书房内看书。
尽管我和他甚少见面,但他仍会常常给我送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我非常喜欢,专门留了个屋子,放他送给我的东西。
与顾子行也只是在逢年过节时才会偶有见面。
每次见面我都会很开心,他见到我,总是带着那熟悉和煦的笑容,会问我近日的课业如何,偶尔还会考我一些比较难的知识。
我阿爹可是陛下钦点的状元,这些怎么可能难倒我。
对于他提出来的问题,我基本都可以对答如流,偶有一些问题稍难,不过思索一会儿,总也能答上来。
偶有一次,顾子行请教我阿爹问题时,我在旁回答出来后,我“小才女”的名声便流传了出去。
京中人说长林郡主的女儿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小才女”。
顾子行听后,来林府时,眼底浮着一抹宠溺,对我眉眼含笑道:“弯弯妹妹可真厉害。”
闻言我的脸顿时红得滚烫,看着顾子行丰神俊朗般的容颜窘迫道:“这都是被人吹捧出来的,子行哥哥作不得真。”
顾子行只是看着我笑,并不言语。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我们被春夏秋冬四季的大手推搡着,一截截地长高。
我逐渐长成慧姨所说的大姑娘了,但我也明白阿娘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十四岁时,慧姨来了将军府后院问我:“弯弯,及笄后愿不愿意嫁给子行哥哥呢?”
闻言,我脑海中浮现出顾子行宽肩窄腰,棱角分明的脸。
红着脸低下头,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见我点头,慧姨抚了抚我耳边的头发,欣然地笑了。
就这样,慧姨回去后不久,将军府就来林府下聘了,待我及笄后就与顾子行成亲。(自阿娘走后,郡主府就改成林府了)
那之后,他也不再叫我妹妹,直接叫弯弯了。
而我心底也不叫他子行哥哥了,总觉得那是小时候的叫法,现在叫着未免过于幼稚了。
我十四岁这年,除了定下我和顾子行的婚事外,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差点改变了我和顾子行的一生。
4
顾将军在边疆又打了胜仗,把匈奴直接打回了老家,收复了十年前丢的七座城池。
顾府一时风头无两,而作为将军府唯一的儿子,顾子行更是风光无限。
四月,顾将军凯旋,军队抵达城门口时,由当今太子前去迎接。
庆功宴过后,将军府传出一件轰动京城的丑闻:
“你们知道吗?顾公子是被抬回府上的。”街边作更夫打扮的人是与周围人说道。
“那与他一起私奔的清倌儿呢?没被顾将军带回来?”旁人问道。
“那倒是没看到,被抬下马车的只有顾公子一人。”
“这大户人家的事啊,不好说不好说。”众人听罢,一哄而散。
“小姐小姐,外面的人都传疯了,说顾公子跟如意楼的一位姑娘私奔,被顾将军带人抓回来了,逃跑途中受伤了。”
小满急匆匆跑进书房冲我道。
“啪”正在看的书掉在了地上。
我一脸镇定道:“不可能,谣言止于智者,你听过也就罢了,不要到处乱讲,说不得不是那样,只是被外面的人传变样了。”
只是背在身后紧捏着的手出卖了我此刻的慌乱。
“你们出去吧,我还想再看会儿书。”转过身背对着门口道,抬手擦了擦眼泪。
子行哥哥绝不是这样的人,心中暗暗道。
“是,小姐。”
晚间,阿爹回来后,连晚膳都没来得及吃就来找我了。
“弯弯,你......”
“阿爹,外面传的事是......”我害怕地问道。
阿爹心力交瘁地拍了拍我的肩,“弯弯,将军府现今......唉,忘记他吧。”
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不明白阿爹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意思,踉跄地转身,脑子一片空白,好似除了慌乱,其他什么也不剩。
第二天,我不顾父亲阻拦,还是来了将军府。
不过并没有见到顾子行,只见到了泣不成声的慧姨,和满院的大夫和药童。
顾子行受伤了,很重的伤,但具体伤在哪里,我不知道。
大夫和顾将军不让我和慧姨进去看,说是会打扰到大夫治疗。
站在院中的我,看着端出来一盆一盆的血水,哭得心口好疼好疼。
那一晚,还是阿爹来将军府将我带走,不过直到我走前都没能看一眼顾子行。
回到家中后,阿爹便与我讲了“弯弯,顾子行虽好,但现今你与他的婚事我不同意,就此作罢吧,你也不要再去见他了。”
之后我便被阿爹禁足了,即便在家中,亦有侍卫和婆子跟着,以防我偷偷溜去将军府。
再次见到顾子行,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这期间,虽未见到顾子行,但我随时都能知道他的消息。
据说他的脾气变得沉默寡言,不愿意出门,整日就看书,但再也没了从前看书时的心境了。
在我的及笄礼上,慧姨带着他来了。
戴着半张黝黑的面具,坐在轮椅上,由侍从推着进来了。
起初,我并不知道那就是他。
毕竟现今满身戾气、眼中充斥着冷漠的人,与曾经那个长身玉立、眉眼含笑的贵公子相差甚远。
“弯弯,是子行对不起你,他......他有话对你讲。”慧姨将他推到院子中间,然后转身站在了不远处。
这个距离刚好能看到这里,但不能听到谈话的内容。
此刻,我才意识到,轮椅上坐着的是顾子行。
戴着面具,我并不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子行哥哥,你的腿,还有你的脸......”我难以置信地捂着嘴,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他拿下面具,露出了左半边脸上可怖的伤痕,纵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那伤痕依旧触目惊心。
更不要说两个月前又该是怎样的。
我胡乱地抹了抹脸,尽力平复,伸出手想摸一摸他脸上的伤口,可又害怕触碰到伤口弄疼他,不得已又收回来。
“弯弯,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们的婚约取消吧!对外将军府会讲是我顾子行有负于你。不会对你的名声造成损害的。”他用手转动轮椅,背对着我冰冷道。
我沉浸在他伤腿和脸上的伤口中,错过了他眼底闪过的浓浓不舍和歉意。
“不,子行哥哥,我不在乎这些,以后我可以照顾你的,我真的可以。”
我浸湿了的杏眼中透出满是不可置信,使劲摇着头拒绝他要取消婚约的话,双手死死捏着两边的裙摆,转身逃离了这个揪得我心口疼的人。
那天之后,我开始茶饭不思,整日都浑浑噩噩般地度过。
而将军府陷入这场天大的丑闻中,府中人除了日常采购也甚少出门。
因我整天精神恍惚,阿爹和顾将军、慧姨怕我寻了短见,婚约作废。
那之后,我没再去过将军府,也没见顾子行。
4
经过我自己的调查,逐渐明白了所谓的私奔和受伤到底是为了什么,尽管他们都不愿意告诉我。
时间流逝,我逐渐也满十六岁了,距我及笄已满一年。
“弯弯,王府的二公子昨日差人给你送了些吃食来,你觉得怎样?”阿爹坐在凉亭下问我。
“酒酿汤圆?味道还不错啊!”缓缓翻过一页,继续看着手中的书,懒懒回道。
“你明知我问的不是吃食,我问的是二公子这人怎么样?”阿爹略带着急切的语气。
转头看向阿爹,却突然发现他两鬓竟已生出华发,眼眶有些湿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脸真诚道:“我觉得二公子善良、为人真诚,阿爹觉得如何呢?”
闻言,阿爹抚了抚刚留不久的眉须,笑道:“阿爹觉得也不错。”
不久,王府上门提亲,阿爹同意了。婚期定在了三个月后。
迈步走进大厅,阿爹端着一杯丫鬟刚奉上的热茶并未喝,听着下人带回来的消息,逐渐皱起眉头。
“我知道了,下去吧!”抬头见我进来了,松开紧皱的眉头,慈爱地问道:“弯弯找阿爹可是有何事?”
“阿爹,我已经知道了,外间传言二公子夜宿柳月轩,”坐在阿爹身旁,拿起一杯热茶,垂下眼眸,用杯盖扶了扶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口。
“唉,那这婚事便作罢吧!”
阿爹后又给我相看了一些王公贵族适龄的公子少爷,但大多都跟王府二公子一样,最后不了了之。
逐渐我“难嫁”的名声便传播了出去。
知道后,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阿爹在书房发了好大一通的火,并命下人彻查是谁传播出去的。
时间也就这样悄悄溜过,我又到了十七岁。
事情转折发生在我快满十八岁时——陛下薨逝,新皇登基。
5
新皇登基后,坊间又提起了顾林两家的婚事。
顾府的态度在悄然间发生变化,灵也给我带来了好消息,将他在顾府听见的对话说给了我听。
“子行,而今太子殿下已然登基,你和弯弯的婚事就没有阻碍了。阿娘这就去找你爹商量。”慧姨当时和顾子行说完便要转身出去。
“阿娘,别去。”轮椅上的顾子行双唇抿紧,低着头。
“局势尚不明朗,事情还未结束,伤我的人也尚未揪出,府上还存在未知的危险。”
灵说他的脸上仍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能看清腿上的双手不由捏紧。
“你能等,那弯弯呢?再不娶,弯弯可要成别人媳妇儿了。” 顾将军爽朗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跨过门槛进来。
“儿子,天塌下来还有你老子我顶着。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莫要错过了。”
沉稳有力的话语似乎是动摇了顾子行。
林府内,我坐在榻上,看着下人拿来的顾府刚送来的聘礼,我想着灵传回来的话,再想想顾子行从小对我的温柔与包容,脸上泛起红晕,不由得低下头来抿唇一笑。
“阿爹,我都知道,顾叔叔自打击退匈奴后,将军府便遭到了陛下的忌惮,而将军府树大招风,再与我们林府联姻的话,陛下绝对不会允许,所以就传出了顾子行与如意楼的淸倌儿私奔这等丑闻,让陛下误以为他......”几天后我想和阿爹明说。
“住口,这些事你从哪里得知的,现今虽是新皇登基,但你作为官宦之女,应当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阿爹皱着眉头看着我。
“你们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但我不会自己去思索吗?阿爹,我知道有时候你们是迫不得已,是为了我好,但我已经长大了,我有我自己要走的路。”
“我亦知晓顾子行为何腿会摔断,也不过是基于先皇的忌惮。”
阿爹沉默不语。
“阿爹,现今局势变了,顾叔叔辅佐新皇登基有功,顾府的危机度过了。”
“小时候总是他照顾我,现在我想去照顾他。你会支持我吗?”我双眼泛红地看着阿爹。
半响,“既然你已决定要走这条路,那阿爹便支持你。”阿爹摸了摸我的头,笑道。
就这样,顾林两家的婚事再次提上日程。
我满心欢喜地在家待嫁。
却不想等到传来这样的消息,顾子行不愿与我成亲。
“阿娘,你们恢复婚约、选定日期怎么都不同我商量就决定了,我的腿好不了了,这辈子不想成亲了,所以不要耽误了弯弯。”焦急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语气中透着一股气急败坏和难堪。
慧姨抽泣的声音淹没在逐渐下大的雨声中。
出门转头便看见了雨幕中撑着雨伞、两眼泛红的我。
她叹了口气,看了看,用眼神示意我进屋去。我读懂了她的意思。
上前两步走进廊下,收了伞,抬头冲她甜甜一笑,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外面下着大雨。
他坐在窗口处,眸子里带着嘲讽,背对刚跨进门的我冷漠道:“滚,滚出去。”我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放到榻上。一语未发转身出去了。
我撑开伞,叹了口气:
“顾子行,我不是来同情和可怜你的,是来告诉你,一月后的婚礼仍旧会如期举行。”
门内沉默许久,后传来“啪啦”一声,想是摔碎了茶杯吧!
不再理会门内人会作何反应,撑开伞,走入雨幕中。
6
一月后,婚礼如期举行。
洞房内,昏黄的烛光在墙上跳跃着,仿佛也在为这场盛礼欢呼。
绣着鸳鸯的大红盖头微微耸动着,是我正吃着丫鬟送来的点心。
“小姐,姑爷送来了一些吃食,别吃点心了,容易噎着。”绿萝拿着食盒走到我跟前。
撩起盖头看了一眼食盒的吃食,是我喜欢的桂花脆皮鸭和酒酿小汤圆。
“放到一旁吧,我就吃这个点心。”
我抿了抿唇,“绿萝,我现已成亲,你不要唤小姐了,被别人听见了不好。”
“知道啦,我的少夫人。”
绿萝是我小时候与母亲一同去寺庙拜佛时买下的丫鬟,她同我一起长大。
吃完东西后,屋内的喜婆和丫鬟又重新帮我上了一次妆。
我揪着裙角,心事重重地思索着待会儿要问的话。
月上树梢时,外面终于传来了一些动静,骨碌碌的声音传来,顾子行被人推了进来。
“你们都下去吧,明日来领赏。”顾子行略微清冷的声音响起。
“是。”下人们都离开了,屋内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屋内一片寂静,此刻我的心跳声格外地清晰。
他与我似是在较量一般,我终是败下阵来,平复了一下心跳,撩起大红盖头的一角,往外看去。
他裸露在面具外的肤色略带红晕,坐在轮椅上,怔愣地看着桌上冷却的食盒。
听见身后轻微的声音,转头看了过来。
呆愣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不过很快便收敛起来了。
他抬眸看向我时,我怔了一下,他的眼神使我意识到,我此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些吃食怎的没动?是不喜欢了吗?”他推着轮椅来到床前。
我侧头避过他伸过来的大手,鼓起腮帮子、睁大眼睛问他:“那你先前为何想退掉婚约呢?”
闻言,收起被我避开的手,眼神看向别处,嘴唇蠕动着,似是很难开口。
我一语未发,静静看着他,等他再次开口。
良久,他转动轮椅面向我,撩开下摆,露出仍缠有纱布的腿。
“你看见了吗?我现在是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眼中浮着一抹嘲讽。
“我不想耽误你,弯弯你难道不明白吗?嫁给我只会剩下无尽的苦楚。”双眼泛红地看着我。
我心下一颤,疼得难以言喻。
他是这世间最矜贵,最不愿让人看轻的贵公子。
可今晚,却在他从小保护着的我面前,露出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把自己放进尘埃,把曾经的伤口扯开,叫我看他有多么不堪,多么可悲。
我默默地放下被捏皱的裙角,蹲下身,握住他腿侧的手。
“子行哥哥,我不在意这些,以后我陪着你,你不要再推开我好不好。”
我不知是眼睛疼,还是心里疼,此刻哭得不成样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用双手捧着我的脸。
问我:“弯弯,明知道这是一个爬不出去的漩涡,你为什么还要嫁给我?告诉我为什么?”
难以想象他这段日子是如何度过的,以前那么矜贵、自傲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那段“私奔”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心疼得不行,抚摸着那戴着面具的半边脸。
抽泣着回他:“上半生你护我成长,下半生我陪你度过。顾子行,余生请多指教。”
他的眼睛瞬间红了,里面闪烁着光芒和喜悦。
“你不该嫁给我的。”
“你不该嫁给我的。”
他重复说着这句话,说着我不该嫁给他。双手却将我搂进怀里,那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我的腰掐断。
良久,我们的呼吸逐渐平复,慢慢缠绕在一起,不分你我。
这一夜,被他搂在怀里,安然睡去。
我好像知道了他另外的小秘密。
他装了大半年的残废,我肯定不能让他前功尽弃。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床,在刚来的新面孔下人面前,“艰难”地帮他穿衣穿鞋,早起穿衣便使我和他满头大汗。
顾将军与慧姨恩爱不疑,成亲二十多年未曾纳妾,且顾家是一脉单传,所以人口简单。
早起奉了茶,改了称呼:与顾子行一道,慧姨改成阿娘,顾叔叔改成阿爹。
起初会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后,发现也没那么难了。
慧姨从小就对我很好,顾叔叔虽然平时看着不苟言笑,身上也带着在战场上的杀伐果决,但面对家人时,他总会带着和煦的笑容。
看来顾子行是受了将军的影响,所以嘴角也总是带着和煦的笑。
顾子行曾在兵部当值,但自从断腿后,便不再去了。
新皇登基后,又被叫去当值,所以每天都要早起。
这天,天还未亮,他起身穿好衣裳,我揉了揉眼睛爬起来,抱着他的腰,侧脸贴在他胸前。
不无担忧地问他:“这样下去总不是长远之计,你能骗过这段时间,那以后呢?总不能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吧!”
当我决定嫁给他时,就已经做好了他一辈子都会坐在轮椅上的心理准备。
但知道他还能站起来,我还是很开心的。
顾子行笑笑,搂着我腰的手紧了紧,道:“无妨,等这半年陛下坐稳位置后,腾出时间揪出伤我的幕后之人,就不用再装了。”
松开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那你快去吧,我要再睡会儿。”说完便倒下了。
他伸手捋了捋我的头发,俯身亲了亲我的额头。
在我耳边道:“弯弯,中午我要吃红烧狮子头,你给我做。”
我胡乱答应道:“嗯嗯嗯,你快去吧!”翻个身背对着他。
见状,他摇头笑了笑,自己娶回来的只能宠着了。
7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察晰,户部尚书钟勤,贪污白银十万两,黄金七万两,导致灾区百姓死伤过重,现决定没收其全部财产,褫夺官位,处以死刑,秋后问斩,其子孙三代不得为官,家眷逐出京城,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尚书擅自调动兵权,贪污军费,感念其早年征战有功,现决定免除死刑,褫夺官位,没收其财产,逐出京城。”
经过三个月的时间,朝廷大换血,重要位置上都换了当今陛下的心腹。
四月,梁得言将军得胜回朝,陛下为其接风洗尘,并举办庆功宴。
庆功宴上,我见到了公公年轻时的部下,现今的梁得言将军。
见惯了顾家人时不时温润和煦的笑,看到这个梁得言梁将军的笑,瞬间觉得虚伪极了。
“陛下,臣有一小女,是我与夫人老来得女,去年因见过还是太子殿下的您,惊叹于您的天人之姿,想要入宫陪伴您左右,不求名分,只求能相伴于您左右。”
喝得满脸通红的梁将军举着酒杯对上座的陛下,大着舌头道。
文武百官闻言,瞬间静默。
众人看向上首的陛下。
只见陛下手握酒杯,低垂着眉眼,嘴角擒着一抹笑,嗅着杯中酒,似是想到了一些美好的事,仿佛外界一切都无关紧要。
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收起那抹笑容,抿着嘴唇,似利剑般的眼神,扫向场中央红着脸跟身旁人吹嘘自己女儿有多优秀的梁得言将军。
旁边的兵部侍郎捅了捅梁将军的手臂,示意他看向上首。
“将军刚刚说了什么,朕有些耳背,没听清楚,还请将军再说一遍。”透着寒冰般的声音在大殿上想起。
此刻大臣们都将头埋了下去,生怕这怒火就转移到自己身上。
前段时间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被革职查办,他们都清楚陛下这是在铲除异己,扫清朝堂上的障碍。
此刻若被陛下找上,估计下场只会更惨。
谁人不知当今陛下有多爱皇后,现今皇后娘娘怀孕,陛下对其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这梁将军不过才打了几场胜仗,就想耀武扬威,要挟陛下了。
要知道顾将军戎马半生,都不敢这样对先皇讲话,他是从何处来的勇气,敢挑战新皇的权威。
兵部侍郎现在恨不得离梁将军越远越好,生怕惹火上身。
现今嘴上说得好听,不求名分。
一个将军之女,入宫没有名分,这是要让皇上被朝官口诛笔伐啊。
皇上考虑到将来会被谏官痛斥,被史官载入史册,到时候不得不给予名分,将军之女怎么也得是个妃位起步。
埋着头的官员们个个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但此刻谁都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有也估计只有这个常年在边关、不懂京中局势的梁将军才会去惹皇上的不痛快。
“之前陛下允诺臣的赏赐,臣不要了,臣只愿小女能入宫侍奉皇上左右。”梁将军弯着腰、对皇上拱手举着酒杯道。
“哼!”皇上拂袖而去。
群臣面面相觑,然后纷纷告退回家,庆功宴则潦草结束。
回家的马车上。
“夫君,今日看你和阿爹的脸色都不太对,怎么了?”看着神色有些怔愣的顾子行,我一脸担忧道。
似是突然回过神 ,转头一手捏了捏我的脸、一手搂着我腰:“怎么?弯弯担心我了?”一脸笑意,眼神中带着一丝揶揄。
我打掉腰间作乱的手,“谁担心你了,主要是担心阿爹!”
“弯弯,撒谎可不好。”顾子行抬手刮了刮我的鼻子。
“别刮了,再刮鼻子要塌了,到时候不好看我就找你负责。”我佯装生气。
讲完,没想到他变本加厉,又来刮我的鼻子,“我的弯弯怎样都好看。”
成亲后,顾子行越来越爱逗我,我常常被他逗得面红耳赤。
此刻我知道他是在故意逗我,想岔开话题,不想让我继续追问下去。
既然他不愿意我追问下去,那我也就顺着他的意,把话题岔开。
即使他不告诉我,我也能通过其他方式知道他和阿爹脸色为何不对。
这个梁得言将军当年只是阿爹的部下,军事作战能力平平,怎么会这么快就爬到和阿爹同样的位置呢?
在阳河战役中,他冒领了阿爹的战功,但因种种缘故,顾家又不能揭发他,所以这才让他被先皇破格提拔为将军。
若只是因为战功被冒领,而导致父子俩脸色大变,不太正常!
“灵,你去帮我调查一下梁得言近几年有哪些行动。”我背对着窗户向着空气道。
屋内并无任何回应,但我知道灵已经出发了。因为话音刚落,我的发丝轻微晃动了一瞬。
灵,是我及笄前一晚,父亲指派给我的暗影。
他比我大六岁,是父亲年轻外派出京途中,从死人堆里救下的一个孩子。
阿爹救他时,他六岁,刚过不久,我就出生了。
不过,他并没有和我一起长大。
在他七岁那年,父亲发现了他惊人的练武天赋,随后就找了师父教授他功夫。
他学成后,一直隐藏在暗处,我见他的次数很少。外界基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这是我第二次让灵帮我,上一次是子行哥哥受伤时。
之前一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以为他不在。
一月后,灵回来了,一身黑衣紧贴在身上,月色下,若不是我站得近,几乎都看不到他。
“小姐,给。”他双手将信纸递给我。俊逸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唉,你又来了,灵。”看着他毕恭毕敬的模样,我不免有些头疼,思绪回到了小时候。
五岁那年,爹爹送我的风筝不小心刮到树梢上去了。我急坏了,那可是我最喜欢独眼怪风筝。
“你不是学了轻功吗,你快上去帮我拿下来。”用命令的语气对着十岁左右清瘦的男孩道。
面对五岁小女孩奶凶奶凶的声音,他只是无奈地点头,然后一个飞身就上去了。
再然后......然后就摔下来了。
“啪叽”一下,就掉进了草丛里面,我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我阿爹赶过来之后,顾不得安慰我,让下人请了府医过来。
虽然他没什么大碍,但五岁的我还是被爹爹狠狠地责罚了。
“从今以后,你不许再指使他做任何事了,知道了吗囡囡,以后把他当成你的哥哥。”
彼时,拿着桃花酥,坐在阿爹大腿上的我,被他掉下来的场景和阿爹的责罚,吓得心脏一抽一抽的。
听着阿爹讲的话,我只是本能地点头。
听到我的打趣,或是想起了小时候,往常面无表情的面上,终是有了一丝笑意。
“哼,原来竟是这样。”合上信纸,转身将其烧毁。
顾子行的腿原来是梁得言和先皇联合做的。先皇忌惮顾将军功高震主,梁得言觊觎顾将军手中的兵权,于是便联手了。
一方震慑顾将军,另一方则暗害顾将军唯一的子嗣。
终于窥见那段时间顾子行的艰难了,不免为他心疼,他走的路未免太险要了。
“夫君,你的腿是不是快要好了呀!”挤走为他推轮椅的清书,我取而代之。
顾子行笑笑,拉过我推轮椅的手紧了紧,道:“机灵鬼,你找灵帮你查了?”
“你怎么知道灵?”我一脸疑惑。
“我们成亲那日,岳父大人和我讲的。”
“是不是等解决了梁得言,就可以治你的腿了。”
“嗯,再过不久就可以好好进行治疗了。不过过程可能会有些麻烦。”顾子行皱了皱眉头。
“需要怎样治疗?”之前对外宣称他的腿治不好,其实是能治好的,只是当时时局不允许,只是暂时不让其恶化而已。
“华大夫说,先将里面坏死的肉剜掉,然后再刮掉骨头上的腐肉。”他将我拉到面前,伸手搂住我的腰。
闻言我愣住了,这种法子我只在戏折子上见过,没想到有一天我身边人要经历这种痛苦。
他知道这种方法会有多疼,但现在他却说得如此平静,仿佛在跟我讲晚饭吃什么。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蹲下身,将头枕在他腿上,忍不住鼻头酸了酸,泪眼朦胧。
他轻抚着我的后背,似真似假地说:“那你在治疗前多哄哄我吧,不要吝啬。”
“好,那你让我好好想想怎么哄你。”正在想做些什么吃的来哄他时。
他突然凑近我耳旁悄声说一句话,顿时我的脸红得不像样子、变得滚烫。
“这,这不行,对你身体恢复一点也不好。”将头埋在他腿上,完全不敢抬头看他。
他的手暗中使劲儿,硬是将我的头掰起来了。一抬头,便撞进了他那炙热的眼眸中。
“等开始治疗就没机会了,弯弯......弯弯。”一声声的弯弯,叫得我头皮发麻。
以前看不出来啊,总觉得他温润如玉,对此等事不太上心,原来他为了吃肉,什么混话也能说得出口。
8
这日夜里,将军府来了一位神秘的宾客——当今皇上。
他是微服私访来的将军府,身边只带了一位小公公。
一来到府上,就进了阿爹的书房,顾子行也进去了。
虽然他走的时候叫我继续睡,但此刻陛下来到府上,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直到后半夜顾子行才回到房中,他的脸色很不好。
“怎么了?”身着白色中衣,靠在床头。
“陛下最近被梁得言逼得太紧了,来府中与阿爹商议,将计划提前。”他脱去外衣上前抱着我,眉头紧锁。
“夫君,计划提前是不是有很大风险啊?”一脸担忧道。听着
“不用担心的,弯弯,我和阿爹会解决。”
一月后。
梁将军府上的公子打死了人。
京中最有名的如意楼里狼藉一片,老鸨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楼中的恩客们早就作鸟兽般散走,楼里的姑娘们聚作一团,听着梁俊澜梁小公子的叫嚣,大气也不敢出。
当京兆尹带着手下踏进这里的时候,梁小公子已经打死了楼里一位同来青楼的公子和一个楼里的姑娘。
口中还在叫嚣着:“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敢跟我争。还有不是说你们如意楼是京中最大的青楼吗?就拿这种货色来糊弄我?我看你们是不想做生意了......”
京兆尹进门先看了被打死的那位公子。
不认识,应该只是个富家子弟。稍微松了一口气。
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来人,还不快把人绑了带回去。”京兆尹对身旁的手下喝道。
“大胆,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他可是前段时间刚为国打了胜仗的梁大将军,信不信我让他把你们都杀了......”
被扭着双手的梁俊澜使劲儿想挣脱身旁的两个人。
“你们是死人吗?任由他胡咧咧,还不把他的嘴堵上。”
按理说一个小小的京兆尹是不敢得罪刚刚得胜归朝的将军的,但奈何身边跟来了顾家公子。
顾家公子顾子行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当今圣上新晋皇位,爱护百姓、注重吏治。
若这事处理不好,被皇上知道了,估计头上的乌纱帽就不保了。
“顾公子,你看这个事具体要怎么处理呢?”
京兆尹微微弓着身子,不停地摩擦着双手,问身旁的顾子行。
“大人,如意楼是告到了京兆尹的,您才是百姓的父母官,是这个案件的主审人。”
顾子行侧着身体、避开京兆尹弓着的身子,拱手对京兆尹道。
京兆尹拉着顾子行走到背着人的地方。
“顾公子,你就跟我交个底,陛下这是......”接着手上比了一个动作。
顾子行还是没有明说,只道:“陛下爱民如子,这件事情的影响是非常恶劣的。”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
京兆尹瞬间便懂了,对手下人挥了挥手,带走了梁俊澜。
第二天一大早,御史大夫便敲响了京兆尹府门口的大鼓。
听下人来报时,京兆尹慌得衣服都没穿好就往外走。
“下官见过御史大人,不知大人这么早前来所谓何事?”扶正官帽,忙拱手行礼道。
“我来状告梁得言纵子行凶,杀害我孙儿张良辰,打死无辜百姓,枉顾王法。”沟壑纵横的脸上悲痛难掩。
年逾知命,头发全白的老人,一生都为国奉献,临了,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叹。
得胜归朝的梁将军儿子打死了御史大人刚找回来的孙子。
这不是他能随便审理的,京兆尹慌忙回到书房,将事情原由写好折子,递进宫里交由皇上定夺。
案件交由大理寺审理,旁审的有七王爷,新晋的礼部尚书,以及顾将军。
最后,判处梁俊澜死刑,赔偿死者家属银百两。
梁得言将军自梁俊澜被抓之后便一直在朝中走动,花费甚多,但都无济于事。
后经人指点:陛下这是在收权。
于是便有正德殿这样一幕:梁得言跪于殿前,双手捧着兵符高举过头顶,皇上高坐于案几前批阅奏折。
“臣征战多年,身体不济,愿将兵权交还给陛下,只希望陛下看在臣辛劳多年的份上,能饶犬子一命。”梁得言道。
闻言,“啪”放下手中的朱笔,眼中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
“你早就该交出来了!”年轻的帝王,此刻真的生气了。
“父皇在世时,宠幸于你,许你占顾将军的军功,可你不知感恩,妄想以兵权来让朕妥协。”大袖一拂。
“哼,告诉你,朕不是父皇。”眼神示意一旁的近侍。
近侍瞬间领会,走上前接过兵符,呈交给皇上。
“朕会告知百官,你已经告老还乡了。梁俊澜在天牢已畏罪自尽。”
“谢主隆恩。”
是夜,一驾马车赶在城门即将关闭之时,出了城。
“驾 驾”马车行驶在管道上。
“公子,大人让我等护送您回边城,京城太危险了。大人之前得罪过许多人,现今上交了兵权,多的是人想要置大人于死地。只有您安全了,他才会无后顾之忧啊!”侍从拦住想跳车的梁俊澜。
梁俊澜半信半疑,但还是回到了车内坐下,刚坐下不久。
马车便迫不得已地停下来了。
正没地方撒火,掀开帘子,“怎么回事你......”
“咻”一支箭迎面射来,正中眉心。
还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噗”一口血喷射而出,梁得言轰然倒地。
尚未出城的他,得知儿子的死讯,气急攻心,一下子就病倒了。
天子感念梁得言将军为国家的付出,让其在京城中养老。
9
“现下你可以安心治腿了吧!”我双手支撑着脸,在子行和我说这些事的时候,望着他不停眨巴眼睛。
“是啊,治好腿就可以抱你了。”俊逸非凡的脸配上这样的话,可真心不搭。
“你就不能正经点吗?”我皱起眉头,轻轻锤了他一拳,佯作生气道。
“我怎么就不正经了?”握住我的小拳头,他哭笑不得。
“你就尽情地笑吧,看你治腿的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一想到他治腿的过程,我就心酸不已。
强压下心中的心疼,同他笑闹着。
刮骨治腿这天,天气大好,鸟语花香。
换作以往我早就撒丫子出去玩儿了,但今天我却毫无心思,一心守在门口。
这个坏人,明明说好我陪他一起的,结果却让清书把我拦门外。
“嗯哼......”嘴里咬着帕子,额头上大汗如雨,双手被两边的侍从死死控制住,生怕乱动了,影响到大夫的治疗。
等待的时光格外漫长,结束时已经是太阳西斜了。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着的他,心口止不住地疼。
旁边汗湿的帕子就能看出他治疗有多么地痛。
偏偏还不啃声,生怕让我听到。
傻子,真是个大傻子。
“陛下,臣多年征战,现在新伤旧伤堆积,已不能为陛下继续效力了,烦请陛下收回兵权,允许我辞官。”
闻言顾将军在早朝时提出辞官。
“顾卿乃国之栋梁,朕之肱骨,感念你对国做出的贡献,现封顾将军为镇国公,收回兵权,国有需要之时,还望顾将军能挺身而出。”
顾将军听完,也只能接旨:“谢主隆恩。”
10
四月,城外的桃花渐次开了。
“顾子行,你说了的陪我去看桃花,腿好了就不作数了?”叉腰看着趴在案牍上沉迷字画的男人。
“哟,弯弯,夫君都不叫了?”抬起头看向我,眼中带着一丝揶揄。
“前两天夫君我不是忙嘛!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去吧。”
顾子行忽地走上前将我打横抱起,朝外面走去。
边走边叫清书:“清书,备马车。
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抵着他的胸膛,“不行,我今日都没有上妆。”
双手稳稳地搂紧我,凑近耳畔道:“弯弯不上妆更好看。”
“不,不要,我要回去上妆......”
桃林里。
“顾子行,旁人不是都说你喜爱读书,不怎么出书房吗,那你怎么会扎风筝呢?”我看着眼前人道。
“说,你是不是经常背着慧姨偷偷出去玩了?”
“我啊,神通广大,在梦里学会的。”他一脸的高深莫测。
“我才不信呢,你快说说。”
“佛曰,不可说......”
花影重重间,声音渐消。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