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情

情场无天才


文|如巳



当白酒泼到安桓的白裙子上时,安桓尴尬的笑笑,低头擦拭自己的裙子。无色的酒渍染上透明的伤痕,就像融化的盐水灌进了血肉,每一寸肌肤都在激烈的呐喊,却也在激烈的沉默。

那透明的泪珠滚到安桓的裙子上,也像极了白酒,刺喉又锥心。

我忍不住说道:“安桓,想哭,便哭吧。”

安桓轻笑着,但还是低着头,说:“哪有的事,我不想哭…不想。”

说着不想,可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泛滥在闷热的空气中。卷着万斤沙石,狠烈的撞击着我的胸口和安桓的眼。

我恨恨的想去抱住她,但理智告诉我不可趁人之危。于是我只好灌了一大杯酒,彻底将这个念头打消掉。但安桓的眼泪,却比那酒还烈,灼得我心痛。

我终于明白了当日何鹿曾对我说的那句话,她说成林,我这辈子只有在你注视着别的女生的时候才会流泪。

我当时轻蔑的笑了笑,我说:“何鹿,你知道感情是什么吗?是地上的泥,踩烂了才能砌墙。”

她看着我的眼睛绪起了迷雾般的烟瘴,黯淡了光彩,在我面前像一只无力的飞蛾,她说:“成林,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才会明白我的绝望。”

我那时潇洒的挥手,不曾再回头看她一眼,说着后会无期,便走远了。却不想她那时的撕心裂肺和低到尘埃的情意有多么的凄楚。

如今我看着安桓的眼泪,才有了撕心裂肺的感觉。或者这就是报应,报应我十几年来玩弄感情的卑劣之行。

我是在朋友的婚礼上遇见安桓的,那天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踩着不够稳妥的高跟鞋,在婚礼的现场硬生生的摔了一跤。

我扶她起身的时候,她的头饰掉在我手上,是一朵针织的花蕾,很是精细。她红扑扑的脸蛋上明媚的眼睛很吸引人,于是那一刻我被她勾走了魂,便再也忘不掉了。

像带火的烈鸟,遇见了海底的龙女。

可那时的安桓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我只能静静的守在她旁边,以朋友的身份。就像曾经何鹿守在我身边一样。

安桓喜欢牡丹胜过玫瑰,喜欢晴天胜过雨天,喜欢复古的东西,喜欢吃鱼但不喜欢吃虾,喜欢吃橘子不喜欢吃苹果,喜欢坐地铁不喜欢坐公交,喜欢跑步但不喜欢去健身房,喜欢章鱼小丸子不喜欢海苔。

我熟知了安桓的一切,但安桓在陈西的面前,所有她的喜欢都不作数了。

陈西喜欢吃虾,她就跟着吃虾,陈西说要吃苹果,她就吃苹果,陈西说要坐公交,她就坐公交,陈西说要去健身房,她就去健身房。总之陈西说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

所以当我熟记了安桓的点点滴滴,也没能改变什么。

所谓的喜欢,大概就像安桓这样,毫无理由的跟随,毫无理由的认真。

而我就像个小丑,扮演着欢乐又滑稽的角色,陪在她身边,毫无理由的守护。就像何鹿曾经的无所畏惧一样,我同样无所畏惧。

但我知道,陈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安桓,因为他和从前的我太像,装不下一个认真的人,只装得下花花草草,红红绿绿。

所以当我发现陈西在酒吧里搂着另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出手打了他,拳头上沾满了陈西的血,我却像是打在了安桓的心头一样。

安桓知道后,约我出去吃饭。

我们定在老地方,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就像我刚认识她的时候一样。

这就是我第一次看见安桓流泪。

白酒洒在她身上,灼到了她心里,她说着不想哭,却泪流满面的时候,我开始自责自己的冲动。

她哭完之后,对我说:“成林,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我愣愣的看着她,问:“为什么?”

她第一次直视着我的眼睛,通红着眼,说:“因为爱情是地上的泥,踩烂了,也砌不了墙。”

我猛地感觉到一股热气上头,窜到我眼眶中不停的打转,我轻声哽咽,说不出话来。

她将包里针织的花蕾递给我,说:“我知道你的情意,我不是傻子。可是抱歉,我爱不了你,我做不到。”

我忽而苦笑,没有接过安桓的发饰,看着她说:“安桓,你在开玩笑吧,我一点也不爱你。我只拿你当朋友,真正的朋友。”

这一刻我想,原来朋友这个词,会有这么多的用途。

她淡淡的笑,言语透着疲倦,说:“那就好。”

她起身,将花蕾放在桌子边上,又说:“我要去医院看陈西了,暂时不会出来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联系吧。”

她提着包离开,长发垂在腰间,白裙子的花纹若隐若现,像极了吹散的牡丹花瓣。

我紧紧的拽着拳头,生怕自己忍不住去拦住她。可我知道,她不会再来见我了。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阴郁闷热的空气头一次堵得我发慌。

在我最心神恍惚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何鹿站在大树底下,等着我过去。

她叫我:“成林。”

我忽然被叫醒一般,心底微波泛滥。我以为,那个伤痕累累的何鹿,不会再来找我了。可我没想到,她来了。

她是带着行李箱来的,她说:“我是来要一个拥抱的,别无他意。”

我面带苦涩,自顾自的说:“为什么?”

她也笑,只是眼角再次泛起了泪花,她说:“不为什么,只是来了结一个心愿。如果拥抱不能解决,我再远行。”

我看着她的脸庞,想起了安桓,却始终无法复制那份感觉。于是妥协的张开手臂,闭上了眼睛。

她缓缓抱住了我,眼泪滚进我的脖子里,温热的发烫。

良久,她松开了我,苦笑着说:“果然,我还是做不到。”

她转过身去,我再看不清她的脸,她踏着坚毅的步子,带着未了结的孽爱,去了远方渡劫。

我笑笑,仰头看天,头一次发现眼角温热,像极了何鹿流进我心里的眼泪,和安桓洒在裙子上的酒。

原来爱情是这个样子,如造梦,如并蒂的花,却不是踩烂的泥巴,和自以为是的认真。

最后我踏着同何鹿一样的步子,走出了安桓的世界。


此时我这只焚身的烈鸟,终于熄灭了周身的火,做了一只过天下也不留火焰的凡鸟。





愿我来时无风,却能扰你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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