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叫他好伯,不是因为他人有多好,而是他和谁都能谈到一块去,不管男女老少,他总能找到话题和他们扯,并且还相谈甚欢。这还不算神奇,更神奇的是不管对方的身份,财富和年龄,性别,也不管一开始跟对方扯的什么话题,最终只有一个结果:他绘声绘色地讲着年轻时所谓在江湖上的闯荡轶事,对方听得全情投入,忘乎所以,只恨他走的还不够远,故事还不够多,耳朵实在是没有过足瘾。
尽管如此,好伯也不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能是我的偏见,我总觉得他只有在讲自己的故事时,才有大家风范,胸怀宽广。生活中的他没这种豪气,反而小家子气十足,精于算计。和他接触得越多,越能强烈地感觉到他的优点缺点都是这么的鲜明,让人感受强烈,可不管他怎样,也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便成了忘年交。
我自认为不太喜欢他,因为我是超耿直的人,来不及半点算计,他那么精于算计,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总爱听他说话,并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感觉只有他的话能说到我的心里去,也只有他能懂我。现在想来,也许他在我面前也不用伪装算计,完全是真实的吧。
其实我能理解他的算计和小家子气,他从小就挑起家庭重担,要照顾长辈,更要照顾年幼的弟妹。过早地懂事让他过早地老成,少年时孤身一人出外做买卖,被骗过,被抢过,更被欺负无数,可他从不回家说。钱没了就去做苦力,拿到了钱立马回家,最惨的一次是讨饭回家的,一路上聪明如他,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可他回到家里依旧神采飞扬的向弟妹们讲着他在外面多么的威风。在弟妹们的眼睛里,他不是大哥,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总能带给他们各种新奇的惊喜,而他,也只有在夜深人静,家人全都睡熟的时候,才挽起裤腿和袖子,呲牙咧嘴地看看被勒得发紫或被打得血红的伤疤。
父亲早逝,母亲独自拉扯他们兄妹五人处境艰苦,他看太多母亲的为难和无奈,总想像男子汉一样挡在母亲前面,所以他用心学了太多人情世故,看到太多人情冷暖,穷的日子久了,苦的日子怕了,他学会了圆滑世故,学会了算计,练就了自私。每当他给我讲少年时的种种冷遇时,我就和他最近,再也不在乎他的这么多缺点。每次说完,他从不会泪流满面,每次结束,都是他眼睛放着光芒说:我最感谢跟着我闯了这么多年的自行车,虽说它没闸没铃,刹车要看我伸脚蹬住前车轱辘,不知磨透我多少只鞋;虽说它除了铃不响,哪儿哪儿都响,它还是为我出了很大的力,现在有钱买好的我也舍不得换它,它要是个人,我天天给他割肉吃!对一个工具情谊都如此深厚,我瞬间就会忘了他的自私和算计,觉得这个好伯真是可爱!
好伯的真性情还体现在他疼老婆上。他跟老婆没什么感情,用他的话说,就那条件能讨来老婆真是奇迹。所以他没来由的对老婆好,什么都舍不得让老婆干,别人连儿女都嫌弃好伯老婆太懒,可好伯一点也不放心上,一大把年纪了,腿一瘸一拐地做饭,洗衣服,从不让老婆插手。
好伯这两年身体不好,先是风湿类风湿,腿脚关节都严重变了形,后是中风摔倒,生活不能自理。看着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开始越来越多地想起他的好,他的英雄趣事,他的善解人意,他对我人生的各种影响,头一次这么清晰地记起他的可爱,忽略他的世故。
愿好伯最终恢复我记忆中的样子,逃过岁月的劫难;愿我们不要总聚焦于别人的缺点,去发现更多生活的美好;愿我们珍惜当下拥有,别只等失去了才祈愿;愿上帝爱我们,倾听我们的心声,做我们心中所想。
好伯,以后的日子,愿你坚强如故,可爱如故。做我永远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