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教室都空了,桌子上还有做到一半的数学题,从窗户看出去,黑夜已经把整个城市拥在怀里了,风把窗帘吹的像云雾那样飘摇,鼓起又落下。
影戴上眼镜,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用右手拍拍自己说“没事的,小丫头!一个人也没事的!”默默地收拾东西,把书放进书包,拉上拉链的声音似乎都有回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久久不肯落下,动作越来越快,这本,这本,还有这本……
“嘭!”的一声水杯掉在地上,似乎像按下了静音键一样,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影都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影小心翼翼的拿起水杯,擦掉了灰尘,深吸一口气,搅动了凝滞的空气一切声音又都回来了,窗外飞驰而过的汽车,淅淅沥沥的小雨。
影一手按着电灯的开关键,一手拉着门把,又努力笑了一下,“嗒”关上了教室的灯,一瞬间走廊里的灯也全灭了,像看电影时,突然一下停电,屏幕一下子黑得如同雨水打湿的黑夜一般。
“影,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一看哦”影痴痴地盯着那个背影,黑色的风衣白色的鞋,慢慢走到黑暗中去,渐渐地淹没了,她张张嘴想要喊出他的名字,最终也没有发出声音。
恐惧从夜里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害怕,害怕,她不想一个人,她张开了嘴“呐,还在吗?”声音在黑暗里划开一道口子,影一惊,伸出手拍拍自己的脸“又瞎想了,都出现幻觉了”
她默默地拉住书包的带子,脚步声在走廊里空旷的回响,像走在冰冷的墓地里一样。一切都消失了,光,声音,以及生命。
脚下突然被什么拉着了,狠狠地摔在地上,头砸在栏杆上,影破口而出喊出一个名字,右手一下捂住了嘴,不能喊,不要喊,没事的,自己可以站起来的右手上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流血了吗?没事的只是磕了一下而已,伸出手抓住旁边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柱子,慢慢的爬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捂在伤口上,那个点冰凉的东西泛着银白色的光。
“影,你能够到这个门框吗?”灿烂的笑容和扬起的嘴角,影走过去,说当然能了,伸出手,踮起脚尖,伸出了左手,左手上传来金属的冰凉凉的触觉,风从楼梯口涌进来把影的发丝吹乱。
空空的楼梯口,流动的空气摩擦出细微的呼吸般的声音,心脏像是被鬼魅抓住一样,影一下跌坐在地上,有鬼,这里有鬼,影发了疯似得冲下了楼梯。
到了下一个楼层的拐角的时候
“呐,影,你看我是不是这样的感觉啊,感觉脖子好累啊……哈……”
有人在说话!有人在说话!这里有鬼,这里有鬼!
影转身冲出了楼梯口,转进了一个楼层——月光从玻璃透出惨淡淡的白,仿佛有一个黑色的影子立在那里,转过头来略显嗔怪的说“影,你到哪里去了,我等你好久了,不是你想吃糖吗?呐!”把左手狠狠的砸在墙上,整条手臂都麻木了。窗前只有淡淡的月光,
影张大了嘴,无声的呐喊了一句,冲进了,一个教室,把门关上,关上门,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像是一件从衣架上掉落的衣服“砰”的一声跌落在地上,影抱住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放过我吧!求你了……
“呐,影……唔……可以抱你一下吗?就一下好不好,这是我好久好久的愿望呢。”所有景物都一下变矮了,课桌椅子都消失了。
“影,我以前怎么都没有想过我又一天会抱着一个女生坐在这里呢,我太喜欢你了”
心脏被无形的手抓住了,不让它跳动,扼住了血液的流动,也撕扯着那颗心脏,使它血肉横飞,把一切都扯得粉碎,影捂住心脏的位置“放开我好不好,放开我好不好”快逃,快逃,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影的手在发抖,腿在发软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扯动着无数处细微的伤口,快要无法呼吸了。脚下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下子又跌回原来的位置“呐,影我不让你走。”手被抓住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留下,快走,快走,快点走!拉开门冲到黑暗里去,快点走,快点走啊!
脚步越来越快,书包在身后疯狂的摇晃着她的身子,一扇门一下子被风吹来了,差点砸到她,她的心疯狂的跳动着,仿佛被压抑太久,它想要出来。
影咽了咽口水,走过去想要把门关上,这个教室被远处的路灯照的明亮,空荡荡的课桌上放着一副眼镜。
那个黑色的影子,一下子跳上了窗台“呐,影,我先出去,我在外面接着你,别怕,从这里爬出去。”影默默走到窗户边,从旁边抽出椅子,踩着它爬上了窗台,坐在了窗台上。
“呐,影,我抱你下来哦,别怕!”
风一下子大了起来,把雨水吹进了窗户。
影睁大眼睛,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坐在了窗户上,眼睛底下是青春的草坪,这是二楼啊!害怕,不安,恐惧……
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涌到了脑海——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会结束了,一切都会好的,坏的,都会结束了,那些无论是鬼魅,还是别的什么的东西都跟我没关系了。
风把雨水疯狂的打在影的脸上,她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身摔倒在教室里,想要逃掉!想要逃掉!到处都是,到处都有黑色的影子,到处到处都有人在喊那个名字……
“呐影等到高考完我带你疯玩一个星期!”
“呐,呐影,你要努力学习哦,我想和你上一所大学!”
黑色的影子从四面八方拥过来,把影的心扯得血肉横飞,把她的长发扯断,把她的眼睛蒙住,把她的精神抽走!
走啊!走啊!快点走啊!离开这里啊!快点从地上爬起来啊!不要再蹲在角落里了!不要再在角落里发抖了,到底有多么害怕啊!我和柳树约好明天见面的,约好明天好好活着的……
雨水把影的头发打湿,润出比黑夜更黑的黑色,柳树的叶子已经全部落光了,粼粼的树枝,在空中扭曲成灵魂深处的模样!
“哈,影我总算知道怎样才会抱紧我了!”
影从二楼像一个跌落的玩具那样,跌倒在一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有几米了,只要再往前几步,只要几步,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呢!再往前一点点就好。
保安默默地看看教室的方向一眼,融到黑暗里去的影,呆呆的看着保安轻轻一拉,门被锁住了。
影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起来啊,起来啊,求你了,起来走啊!只要,只要站起来就好了,其实只要站起来就好了……
“呐,影哭的时候一定要找我哦,怀抱借你哦!”
黑暗里有人伸出手来,拍拍影的头发!影回头,睁大了眼睛…………
影发疯似得冲向了那扇玻璃制的门,破碎的玻璃划破影的肌肤,丝丝的血液缓慢的从肌肤里挤出来,雨水又把血液冲干净,影回头看看后面的黑暗里的黑影,挑起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