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022、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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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感受疼痛的方式从来不来自于肉体,如果将精神的密度凝结到一点,这一点就将形成一个黑洞,它可以吞噬每一种人类肉体凡胎分泌出来的汁液:比如别离之苦、不得之恨、衰老与病死。有些人只有滋养在蜂蜜的浓浆里,才能让自己的时间伴随着地球的旋转而消饵;有些人品尝着苦胆咀嚼着自己的舌头,方能体会到光的出现不是为了驱逐黑暗。如果人生如我的老父亲酒后所反复唠叨的那样,不过是盖上了“命运”的印章,那么我的命运之影必将与弯刀重合。
我父亲表演愤慨的火候需要我奶奶来把控。当观众的目光由“罪有应得”的悠然变成仁端初显时,我奶奶的情绪早已酝酿充分,只待恰到好处的节点,就仿佛罗纳尔多两只脚都已经抬起在球门前,只等裁判一声哨响方才可以主罚点球。
这种戏码对我来说驾轻就熟,勿需排练,我运足力起大叫一声“啊呀!”本来意图就势将抬着的脑袋趴下,将表演的戏份推高几分,却不曾想,中午至今塞进肚子里的四个黄饼子加一瓢凉水,就像定时炸弹一般发挥起了威力,一个响屁不顾一切的打出,我赶紧夹紧大腿,憋红了脸,大呼“我待拉屎!”。我的奶奶在我一张嘴的刹那就已经一个箭步跑将过来,事情的变化太快,她更加的毫不犹疑,上前掰开我的父亲,将他推远,抱起我边往院里跑,边回头恶狠狠的翻了一串白眼,嘴里不忘咕嘟着:“就鲜你有个儿了!”
我奶奶大脑袋、肥身子,一双包裹着的尖尖的小脚,就像牛角朝下倒立的犀牛。然而,她却是最优秀的地上芭蕾舞演员,我最喜欢跟她在一起,其他每一个人好像你都不能单独跟他们呆在一块,因为每当仅仅有两个人的时候,你总会觉得,他们都想做你的主人,而我的奶奶却好像心甘情愿的做所有人的奴仆,即使对她横眉冷对,她也熟视无睹的,我行我素。
当奶奶把我连拖带抱的弄进茅坑,我眼珠子一转,裤子一提,做了一个鬼脸说:“我假装的”。奶奶扬起她柔软的巴掌轻轻的捏住了我的腮帮子,我嘻嘻的挣脱了,贴着墙根溜了出去,这时,屋里炕上已经飘散起烟酒混杂的味道,我的父亲正在招呼几个老少爷们脱鞋上炕。
草垛早已失去了它耀眼的光芒,狗子与鹅也已经被赶回了院里,余烟在夜幕下飘荡到半空与炊烟混合在一起,升到半空成了阴云的一部分,草垛的顶部有些塌陷的部分,犹如战斗结束后的山丘,了无生气,一切的绿色都被涂上了一层灰色,灰色的土地覆盖了一层黑色,乌压压就像舞台上忘记开灯的烟雾,干燥焦灼的气息使得草垛像是外太空遗留在地球上毁灭性的核弹。我静悄悄的搬了个梯子,爬上草垛顶端,将梯子一脚踹飞,将脸一股脑的摸成黑色,躺倒在凹陷的区域,翘起二郎腿,透过乌云想象着那遥不可及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