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一个五大三粗的身影黑云压城一般三步并作两步贴上来,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可是说时迟那时快,一双大手已经强行把人按住动弹不得,紧接着一张硕大无朋的猪头狗脸迫在眉睫,伴随着浓烈的异味,霎时天昏地暗,一个避之唯恐不及的吻已然烙印在我的脸上。童年阴影之一,如此便是了。
对了,最为讽刺的一点是,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啊!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都讲究把唾沫准备得足足的,像吸盘一样把人家小孩的皮肤吸起来一厘米,最关键的是,务必发出一声竭尽所能响亮清脆的声音,这样才满意。然而,留在我脸上一大滩的唾沫,你说我是擦呢还是不擦呢?擦吧,近旁不一定正好有纸,用袖子擦总感觉更恶心,而且对方还在面前,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好不容易这一整套令人厌恶的举动已经忍耐到了最后一步,如果当面擦掉,岂不功亏一篑?不擦吧,顶着脸上一滩唾沫,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而且等它蒸发殆尽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油光满面胡子拉碴,看起来就脏兮兮的,加上一个典型的丑陋中年人的标配——口臭,又因为和这些半生不熟的人相遇的场合往往是觥筹交错的饭局酒局,嘴里乃至全身还散发着烟味酒味和食物残渣的臭味,直直地喷到孩子的脸上。还有,被胡子扎真的会疼,毕竟小孩和脸皮厚的大人不一样。更何况,客观上也有“亲吻病”之说,即大人携带的一些疾病、细菌,尽管对大人没什么杀伤力,但传染给孩子的话,后果则严重得多。生理上已足够令人反感,可还有别的原因。
可以想见的是,真正跟父母熟到对孩子都恨不得视如己出的朋友,应该也不会这样野蛮地亲来亲去吧。那种强行把一张大脸贴上去的举动,很大程度上都是在演戏,在套近乎,在做给大人看,在装作和大人有多熟络。这个道理,是在我小时候就明白的。所以,那时候的厌恶,不只生理上而已。小孩不是什么都不懂,甚至喜欢得到大人的亲昵举动,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懂,所以才照顾到陌生大人可怜的自尊心,不让对方和父母尴尬,而压制自己的愤怒,没有坚决躲开。
除了被大人乱亲,还有的是要求孩子亲大人,然而,这两者并没有谁比谁好多少之分。说实话,小时候连被我爸亲和亲我爸都无比抵触,因为前者会闻到口臭和被胡子扎痛,后者则非常尴尬,更何况根本不熟的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