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小丢 首发于读书有疑 (doubtsinreading)微信公众平台“丢言丢语”专栏,转载请注明
大概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开始,东京某私人精神疗养院附近流传起一个新的都市怪谈。孩子们既兴奋又恐惧地传递着那个被他们称作“南瓜女巫”的故事。据说每天上午九点和傍晚七点,可以在精神疗养院附近的小路上看见一个踽踽独行的怪婆婆。她戴着如火焰般灼眼的红色或金色童花头假发,穿着浑身都是圆点图案的艳色长袍,偶尔手中抱着一只涂满黑色圆点的金色南瓜。她低头看着脚尖走路,不到五分钟就会消失。
“但是,如果她不小心抬起头看了你一眼,你就会被她吸进南瓜里带走!所以,千万不要盯着她看,否则你会看到一双直勾勾地如煤精般黝黑的圆眼珠望向你,到时候你就一动也动不了啦!”故事总是在神秘兮兮的劝诫下结束,然而好奇心却在孩子们的心中越烧越旺。
那么今天为了青少年们的健康成长,请大家跟着《走出科学》栏目组去一探“南瓜女巫”传说的究竟吧!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主持人李小丢,嗯(泥奏凯)。
我们已经跟这家精神疗养院的院长李奥纳多·达·芬奇先生取得了联系(之前有朋友问我为什么每篇文章都要黑一下小李子,这次小李子又来了,不过此小李非彼小李),本次探访将会在开放、友好、和谐的气氛中进行,大家可以放心不会看到什么限制级场面。据达芬奇先生介绍,这座名叫“艺术天堂”的精神疗养院比较特殊,住在里面的精神病人都是艺术家。当然了,不是所有的精神病人都能成为艺术家,但是成功的艺术家多半都得有点疯狂才行。
今天我们将在达芬奇先生的陪同下探访三位病人,同时也是杰出的艺术家,其中就有南瓜女巫的真身哦!当然你已经猜到了,所谓南瓜女巫根本就不是鬼怪嘛,她只是个很特别的艺术家罢了。如果说他们三位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他们都像坚持不懈画鸡蛋的达芬奇院长一样,数十年如一日的画着同一种物体。一个画猫,一个画向日葵,还有南瓜女巫干脆只画圆点点。此条纯属虚构,实际上他们的共同点是:在罹患精神疾病之前,他们跟我们都是一样一样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了,并没有展露出什么过人的天赋。但是神经性视听障碍改变了他们的一生,自从出现了幻听和幻视的症状,他们眼中的世界就和我们不一样了。
好,我们到了,今天的三位主角都已经在等着大家了。先来认识一下坐在我旁边的这两位先生,左边这位优雅的英国绅士是路易斯·韦恩(LouisWain1860~1939),他在进入精神病院之前,是一位插画家,之前他最大的成就是发明了“拟人猫”的画法,小猫们在画中像人一样直立行走,穿衣戴帽,表情暧昧,人模猫样的。
如果没有韦恩先生这项炫酷的跨时代的发明,我们可能就看不到汤姆和杰瑞了,可能也看不到可爱的Hello Kitty了……“主持人,Hello Kitty她妈清水侑子说了,kitty不是猫,她只是长得像猫的小女孩。”谁,谁再插话就出去罚站,一个猫脸的家伙说她不是猫,还养了只叫做Charmmy Kitty的猫做宠物,这世界真是太疯狂了。怪不得韦恩先生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住进了精神病院,对了还有不负责任的好事群众揣测导致韦恩先生精神分裂的罪魁祸首是他的爱猫身上的寄生虫弓形虫。所以提醒各位猫奴,在与爱猫的粪便亲密接触之后,一定要记得用开水烫手消毒哦!(信你就有鬼了!)
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韦恩先生精神分裂之后,他的世界就变成这样了:
韦恩先生的幻视症状是万花筒状,所以相对应的,他眼中的小猫咪们也随着他症状的加重一点点改变了,韦恩再次发明了令Hello kitty她妈都望尘莫及的万花筒猫!
由于韦恩先生的精神疾病,他患病后期所创作那些万花筒猫成为了抽象画的绝妙之作。这一时期,他所绘制的猫充斥着一种病态的繁杂美感。凝神去看:解体!解体!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另外据知乎答友陈甫鸼说:“这些图像和后来计算机图形技术普及后的分形图像非常相似,而分形图像的真正研究事实上始于 20 世纪 70 年代。很难想象他当时的脑部活动是处在何种状态下才看到这样的图景的。”截至目前,尚无人能给出合理的科学论断。
通过韦恩先生的作品,你大概知道了他们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所以一般人真还当不了艺术家,你以为的奇思妙想有时候只是大脑跟人类开的玩笑,所以也有些想成为艺术家的家伙通过滥用药物去触摸这种神奇的“视界”。知乎答友清流说:“欧洲精神医学发展早期,也曾经有让精神医生吃LSD(还是一种致幻剂)来体验精神病人所体验的世界的情况。也就是说精神分裂患者由于脑内化学水平不正常,所看到的世界很可能和我们是不完全一样的,甚至有些人看到的世界可能跟吃了致幻剂之后的有点像。吃过致幻剂后,人对的声光感受都会有变化,比如声音会变成碎片,看到的东西周围有橘色和绿色的光晕或者上面有彩色复杂且不断变化的花纹。”以下是一张LSD艺术作品(就是嗑了LSD时候画的,或者之后为了描绘在嗑LSD时候看到的情景画的)。
介绍完左手边的韦恩先生,让我们来认识一下右手边这位头上绑着一圈绷带,拿着烟斗的先生,“哇是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吗?”这次又是谁插话,给我叉出去……
其实我们的主人公是这位:
梵高先生太出名了以至于我都没什么可多说的了,但是他画技的逐渐成熟、色调的逐渐明亮、线条的逐渐扭曲是和他的精神分裂严重程度成正比的。早期梵高在博里纳日矿区传教时画的素描和在纽南画的《吃土豆的人》都是很中规中矩的:
1888年,梵高先生来到了法国的南部阿尔,那里碧蓝的天空中悬挂着眩目火球,大地仿佛被炽热的阳光点燃,显示出强烈的色彩。梵高欣喜若狂,创作激情燃烧着他一生中最优秀的作品就在这里诞生了。梵高发自内心地说:“画面里的色彩就是生活里的热情。”同时,他也病的更厉害了,幻视幻听的现象愈发严重,也因此住进了精神病院疗养,但是使他流芳万世的画作也是在此时诞生的。
那么实际在梵高的视线中,他的星空是怎样的呢?
传统的点线面已经不存在了,他的视界更像一个流动的时空,于是你看到他生命中最后的画作都是这样的:
通过对这两位杰出的艺术家精神世界的研讨,我们也就比较容易理解今天节目的主人公的精神世界了。下面有请南瓜女巫,也就是假发弥生小姐闪亮登场!
“不是假发,是草间。”
“咦,怪婆婆你头上这顶时而金灿灿时而红艳艳的童花头不是假发吗?”
“谁说是假发?我从小就是这个发型好吗?”
“那个照片上明明是黑头发啊!”
“黑白照片嘛,深色看起来都是这样。”
好吧,虽然隐隐约约感觉被忽悠了的样子,我们还是来继续下面的节目。被孩子们称为“南瓜女巫”的怪婆婆,就是日本政府在威尼斯双年展为她独自设立主题馆的“波点女王”草间弥生。和前两位介绍的画家先生相比,草间弥生创作的波点图案的影响力已经冲出了艺术圈的范畴,波及了整个文化、时尚领域。
在她之前,波尔卡圆点(简称波点)这种曾经在20世纪初期风靡美国的图案已经消失很久了,这种被认为寄予了干净、平和、耐看的图案很长一段时间内只出现在小孩子和乡下挤奶女工的服饰上。特别到了冷战时期,波点居然成了邪恶和令人恐惧的图案。1962年,DC给蝙蝠侠创造了一个新对手——波点人(Polka-Dot Man),身上有不规则大小及不同颜色的圆点。他通过腰带来控制和发射邪恶的圆点,这些圆点可以变成飞碟和汽车等高科技装备。不要问我为什么没有在诺兰的蝙蝠侠三部曲里看到他,你只要看了下面的图你就知道,他实在是太冷战太二了。
但草间弥生的波点世界完全颠覆了时尚界的传统认知,这种以同一大小、同一种颜色的圆点以一定的距离均匀地排列而成的图案在她的画布上再也不是规规矩矩地单调排列着,它们被施以了饱和度极高的高纯度原色,例如红色和黄色,并以匪夷所思的组成形式强调着自身炸裂般的视觉冲击力。它们仿佛不是静止的,而是拥有活力的生命体。对比强烈且具有跳跃性的圆点图案乍一看有晕眩之感,但那类似上瘾的快感使人舍不得把视线移开,甚至想就此扑进那鲜艳的颜色中去。(以下是严重警告:密集恐惧症患者谨慎考虑要不要继续下拉。)
自草间弥生之后,波点一扫往日平庸乡土的陈旧印象,转而给人以前卫大胆、活力无限的感觉。据统计,全世界有30%的年轻人都拥有草间弥生式的波点服饰。(我还真的有好几件,顺便说下我的泳衣是玫红黑波点的哟。众:谁要听你说你这个……)每一次顶级时尚品牌和她的跨界合作,都为该品牌注入了青春活泼的气息。例如2012年和LV(路易威登)合作限量推出的一系列以黑、亮黄和大红色为主色系、点缀着密集波点的服饰和包袋,就让无数诟病LV太老气的人惊呼:“原来LV也可以那么酷那么怪!”近年来在25岁以下女性群体中大获好评的Marc Jacobs(马克·雅克布)波点瓢虫和波点蜜蜂系列香水,亦是设计师Marc Jacobs向草间弥生的致敬之作。
时尚的吊诡之处在于,流行不败的波点居然是来自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自闭女孩的妄想,而消费者们观赏她的画作、雕塑,以及穿着波点服饰的时候,其实就是在感受她的幻觉世界。终其一生,草间弥生都是未被治愈的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病人。接下来我们将进入煽情(呸!)的《艺术人生》时间段,各位观众该放水的放水,该搬小板凳的搬小板凳,怪婆婆要开始讲述她牛逼闪闪的一生了,这可不是个短小精悍的故事。
草间女士1929 年生于日本长野县松本市一户富裕家庭,家族经营种子生意一百多年。“当时温室还很稀有,但我们家就有6间,常常会有学校带学生来参观。我家算是资产阶级,会赞助当地画家,可是一旦我想要成为画家,那又另当别论。”虽然家庭生活很富裕,但是她的童年生活并不幸福,每次父亲出去找情人,母亲都叫我去跟踪,我在冬天的寒风中流鼻水,一边发抖一边走,由于年纪小,我一下就被父亲甩掉了,结果回到家,母亲又对我大发雷霆。在这惨淡的家庭里生活,只有画画能让我清醒。”
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所有的小孩子都知道要保持安静,尽量不要引起因丈夫的出轨而变得歇斯底里的母亲的注意。因此少女时代的草间弥生常常一个人静静地呆着,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出现了幻视和幻听的症状,“我很小的时候,经常带着素描本跑去家里的采种场玩。那里有一大片槿花,我会坐在花圃里胡思乱想。某一天,一朵朵槿花像人一样摆出不同表情开始和我说话,它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我的耳朵开始痛。”她眼中的世界仿佛隔着一层斑点状的网,“身边出现薄纱一样的灰色帐幕将我盖住”。
“有一天,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红色桌布上的纹理、花色,并开始寻找我的周围是不是还有同样的纹理,从窗户、墙壁、天花板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我的身体。在寻找过程中,感觉自己被逐渐侵蚀、陨灭,时间与空间不停地旋转着,自我变得微不足道。就在那一刹那间,我意识到这并非只是一种幻觉,也是现实生活的一种存在,我被这真实的幻觉给吓坏了,我对红色桌布和上面的纹理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我夺路而逃,台阶却在我脚下散落,我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手和脚踝都跌伤了……”如果你想体验一下这种感觉,可以自己给自己重重地来一拳,或者头朝下摔一跤,当你眼冒金星的时候,你就接近草间弥生的幻觉世界了。
起初这些幻象带来的强烈恐怖感使她几乎崩溃,她无人可以倾诉,母亲认为她所谓的幻觉只是小孩为了吸引大人注意力编造的谎话。为了对抗无止境的幻象,草间弥生只好拿起画笔,将她看到的世界重现在画布之上。但是她母亲的应对措施是,毁掉了草间弥生的画布,罚她和工人一起干活,还经常把她关起来打骂。她母亲一定是觉得她是太闲极无聊,又不从事体力劳动,所以才变得这样奇奇怪怪。其实这种做法也不能完全算错,有很多人想太多的原因是因为做的事情太少,而一些精神上的疾病确实可以通过体力上的锻炼来慢慢医治,但是绝对不能少了至亲的人温柔的谅解和陪伴。可惜草间弥生没有得到家人的关爱,她的病症愈发严重了。
“如果不是一直在画画,自闭又敏感的我应该很早就自杀了。”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不再惧怕这些鲜艳的圆点,她开始享受闭上眼睛的奇妙光晕、鲜花、还有南瓜。她还记得曾经遇到过一颗连着藤蔓的南瓜,这颗南瓜还开口跟她说话。从此,圆润茁实的南瓜成了草间弥生的最爱,“它们摸起来柔软,颜色和形态又十分有趣。”19岁的草间弥生进入京都市立美术工艺学校。“我一点都不喜欢古板且保守的学校。老师什么也不教,只要我们拼命把图画得精细,我实在受不了,大部分时间都在逃课自己作画。而且,我也很讨厌京都那种给画家排名,或者是搞师徒关系之类的麻烦事。”
逃课期间,她住进山里打坐冥想,画了不少“和人头一样大”的南瓜,“日本人用‘唐南瓜小子’来批评长得很丑的男人,或者用‘南瓜长眼鼻’形容人又矮又胖,感觉南瓜的形象并不太好,但南瓜的外型实在太可爱了,我完全无法抗拒。南瓜这种形状,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它脂粉未施的大肚子,还有它强大的精神安定感。我和南瓜对坐着,就像达摩面壁10年那样,我可以花一整个月画一个南瓜,甚而废寝忘食。”
因为一直逃课,京都市立美术工艺学校准备开除她,她迫切地想离开日本,也有人八卦说草间女士是抗拒家里安排的政治婚姻想逃婚。让我们听听当事人怎么说:“当时我非常清楚,如果想在艺术上走得更远,必须逃离日本这个封闭的地方。我必须越过家乡这座高山,才能触摸到外面的世界。”1955年的时候,她在书店发现了美国女画家乔治亚•欧姬芙的作品。在一位懂英文的堂兄帮助下,她写信给欧姬芙寻求帮助。“虽然我在远方,我在艺术道路上才刚起步,我还是恳请您为我指路……”深受感动的女画家给她回了信,表示愿意在美国推荐她的作品。两年后,她拿到了前往美国的签证,离开之前,母亲给了她100 万日元,告诉她永远不要踏入家门。“我到美国后,即使穷到快要饿死,也没有再去求她。”
为什么草间弥生会选择给欧姬芙写信呢?因为欧姬芙擅长和喜欢画的是花,而且将花生殖器官的性暗示意味表现的特别明显。草间觉得她一定能理解自己画的那些巨大的花朵和植物。欧姬芙也是现代艺术圈里的传奇性人物,长得也非常美,有空的话我会详细介绍一下她。
在日后的小说《中央公园的毛地黄》中,草间弥生通过描写一名日本女孩在纽约的遭遇展现了自己的早年经历:孤独潦倒,身无分文,仍然不打算回日本;她夹着自己的画在城市中的画廊间穿梭;由于不懂英语,这个小个子、相貌并不出众的东方女人卖掉一张作品都异常困难;在租住的公寓里,她半夜会被冻醒,一直画画到天亮;在街边的垃圾篮中拾起鱼头和丢弃的烂菜叶,并用这些材料熬一碗热汤。
“在美国人眼中,日本女人就好像温室里的花朵,草间弥生打破了这样的看法,她强悍而具有创造性。”纽约评论家Gordon Brown 在1960 年代接受采访时有这样的表述。随着波普艺术的兴起,草间弥生以她夸张叛逆的言行一下子博得了美国媒体的瞩目,成为了当时波普艺术的先锋和旗手。
我们来简单介绍几件草间弥生女士的事迹:
1、占领华尔街?我早就玩过了。
“烧掉华尔街,华尔街的男人必须变成农民和渔夫……用波点淹没华尔街男人赤裸的身体。”在华尔街的纽约证交所旁,4个裸女正随着鼓手敲出来的节奏扭动着,草间弥生在律师的陪同下,正向她们裸露的身体上喷着蓝色的波尔卡圆点。警察迅速驱散了他们。
2、安迪·沃霍尔?只是我的拙劣模仿者。
1963年年底,草间弥生举办了“千船会”个展,展厅内,密密麻麻的白色阳具突起物爬满一艘真实比例、全长10公尺的小船,周遭所有墙壁和天花板则封上999张这件作品的单色印刷海报。站在阳具挺立的“千船会”展厅,人们淹没其中,晕眩出神。 安迪•沃霍尔来到展览现场,惊叫道:“哇!弥生,这,是什么东西?简直太棒啦!”安迪•沃霍尔类似形式的展览“牛首交错”出现于1966年,草间弥生多次指出,“这明显就是在重复或者模仿我当年‘千船会’的创作手法。”(《南方人物周刊》)
3、“我比村上隆好多了,压倒性胜利!”
国际上对草间弥生作品的认定——涵盖五十多年来的水彩、拼贴、绘画、雕塑、装置及行为艺术——是最近几年当代艺术史上的事情。在长期被认作精神异常的放逐者之后,草间弥生如今被视作日本现存的国宝级艺术家。她用半个多世纪的创作不断证明自己,和小野洋子等人共同见证了当代艺术史,并被选入全球百大艺术家(亚洲仅两位入选)。 2009年6月底,英国《泰晤士报》公布20世纪最伟大的200 名艺术家调查结果。毕加索、塞尚名列第一、第二,中国无人入选,日本有4 位艺术家上榜:草间弥生、村上隆、杉本博司和野口勇。相比村上隆等人,“怪婆婆”草间弥生比他们提前了整整三四十年。(《南方人物周刊》)
1969 年在纽约MOMA 的一次展出之后,草间弥生成为《纽约时报》的封面人物,其头版图片的副标题却是“但这是艺术吗?”。 这不仅是《纽约时报》的疑问,也是她毕生挚爱、美国著名艺术家约瑟夫•科内尔的疑问。她可以不在乎家人因为她的出格言行而与她断绝关系,也可以不在乎同行认为她为了博取声名变成了演员而非艺术家。但是科内尔的过世使她认为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惩罚她没有将精力放在作品上而忙于哗众取宠。
她销声匿迹回到日本住进精神疗养院,工作室就在疗养院对面,步行只需五分钟。她不看电视,不会用电脑和电话,甚至也从不去商场购物。她这一生最大的支出就是买下了工作室。她把精力都集中在了绘画和雕塑上,早上九点去工作室作画,午饭用五分钟解决,傍晚七点回家。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她过了四十年,爱丽丝再一次掉进了兔子洞。当被问及为何晚年作品一反以前的叛逆作风,形式上变得非常漂亮的时候,她说:“希望能把自己的感觉以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给大家带来幸福。”
可能看到这里,好多人还是想,不就是画圆点吗?这么简单我也会。早年间的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看过纪录片《草间弥生之最爱》之后,我被深深触动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被纷繁杂事所扰,想得太多,做的又太少。而草间弥生的神经性视听障碍虽说是一种缺憾,却也像是一份上天的馈赠,让她可以在纷纷扰扰的世间保持一份难得的关注,几十年如一日地做着同一件事,将其做到极致。
纪录片里草间弥生总是非常开心地表扬着自己所画的作品所写的诗,“这么美的诗是谁写的啊!”“好美的作品!”“太美了”。在她简单的世界观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她就像一个旁观者那样毫无保留地赞美着自己的劳动和创造。
她说:“艺术家不会崇拜别人,自己的作品才是最棒的,不自恋就无法创作。如果不决心做出最棒的作品,根本无法自称艺术家。”
年幼的她渴望冲出日本这个古板保守的小岛去更广阔的世界看看。她去了,看了,成功了,最后她选择回来,将自己重新关进了单纯封闭的生活。她的一生就像她热爱的波点一样,是一个闭合的圆,那些令她窒息地想尖叫的童年时光,成为了她创作的母题和养分。当她回日本重新拿起画笔的时候,永无止境的波点、柔软的南瓜、张牙舞爪的植物和扭曲的蕈菌这些困扰她的童年噩梦成为了她最亲密的朋友。她将它们看作是来自宇宙和自然界的信号,因为她意识到“地球也不过是百万个圆点中的一个”。
她眼中的世间万物皆是波点,波点就是她目之所及的全部世界。她不知道所谓“正常”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虽然这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也使她得以永远保有一颗八岁女孩充满奇思妙想的心。当成年的我们不再相信童话的时候,86岁的她还一直住在童话王国里。
草间弥生究竟是谁?精神病人?波点狂热爱好者?还是密集恐惧症患者死敌?都是,又都不是,还是她自己说得好:“我,草间弥生,是漫游奇境的现代爱丽丝。”
本期《走出科学》节目到此结束,观众朋友们,我们下期再见!